梦乡(1 / 2)
<p style="font-size:16px">帷幔大敞,灯烛明灭,李忘生褪去衣衫坐在床上,解开层层叠叠的绷带。胸腹伤口还未完全结痂,皮肉和绷带黏连,牵动一阵细密挠心的疼痛。他屏息忍下。
染血的绷带落在地下,夜风透过窗缝扫过那些骇人的疮痕。内力空乏,难御寒气侵体,他不禁打了个冷战,面色愈发苍白。
零零碎碎的伤口限制了他的动作,他探着指尖勉强够到床头柜上的药包,手一抖却把它推得更远。
他泄了一瞬力气。
又是一股山风袭来。他叹了口气,缓缓撑着床铺起身,肚腹伤口还是令他嘶声吸气。他一步一步挪到柜前,不敢弯腰,只能扶着家具蹲下身子,拾起那包药粉。
他站起来的时候急了些,细碎创口一同作痛,险些叫他眼前一黑。他扶着床柱站稳身子,慢慢滑坐回床上,仰面躺下。
药粉敷在血肉上也很痛。他打开纸包,犹豫了一会儿,闭着眼睛将粉末一股脑地淋洒在身上。尖锐的痛感令他忍不住叫出了声,却还要自己抬手将这灼人的粉末涂抹均匀。
摸到绷带的时候,他几乎已经失去抬手的力气。他喘着粗气缓了一会儿,挣扎着撑起身子,将新的绷带一道又一道圈紧。痛觉已经过载得有些麻木,不堪的一面随着白纱缠裹而逐渐隐去。
他定下心神吐了口气,闭目调息。
万籁俱寂的夜里,房间里搏动着第二颗静不下的心脏。
谢云流站在外室阴影中,目不转睛地看着内室发生的一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原来他这么疼。
他把掌心掐出了血,指甲死死顶着那块破损的皮肤,可血肉疼痛抵不上内心半分。
是他眼睁睁看着李忘生被人折磨成这个样子。他在房梁上蹲了三天,虫走蛛爬的声音窸窸窣窣响个不停。那些黑紫色的东西攀上李忘生的衣角,钻进李忘生的袖口,可他的手按在剑鞘上,纹丝不动。
他放任李忘生被噬咬至此。他听着醉蛛老儿机械癫狂的质问,看着李忘生冷汗淋漓的抵抗,心中并无丝毫快慰,只是觉得可笑。
是谁可笑?
他折断了一根枯梢。
辱他,又救他;恨他,又念他。
是谁可笑?
一滴血落到地上。
李忘生忽然喘了一声。
醉蛛给他喂的什么药?三天过去,血气燥热依然在经脉中叫嚣。打坐消不去,静修化不掉,这股浊气在丹田中翻滚,涌向实易纾解却最是难堪的地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淫欲在下腹熊熊腾烧,理智在火上层层融落,他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谁规定道士不能自渎?谁说纯阳掌门要禁欲清高?他完全可以褪去下裳在自己的床帐里泄个痛快,可他偏把自己卡在这里硬得发疼,死命远离那道看不见的门槛。
不可以那样。不可以想那张脸,不可以想那道声音,不可以想他温热的呼吸或是带茧的手掌。
他不会来救你的。别做梦了。
别去肖想他。
哪有什么从天而降的师兄?醉蛛分明是江湖少侠所杀。你被蛊毒迷得神志不清,你以为谢云流还是你记忆中二十岁的样子,拿着根树枝逗你开心,翩然落地除暴安良?
你算什么良?你害死了他的徒弟,逼跑了静虚一门,你这掌门当得好哇,纯阳宫都快被你带散架了。师父一辈子的心血,你连一个少年英才都留不下。纯阳的掌门本应是他,你有何脸面向他交代,你有何脸面劝他回家?
谁想接你的烂摊子?人家刀宗建得风生水起,纯阳宫只有卓师弟会替你收拾。
趁早断了念想。少去沾他。
谢云流的视线似乎又投射下来,他在巨大的羞耻感中歪倒在床。
他受不了了。
他被那道残忍的注视煎熬了三天,如今关起门来倚在自己的床榻上,他彻底绷断了神经,丢盔卸甲。他在天蛛殿里已经丢尽了脸面,跟江湖小辈胡言乱语说什么大师兄来了许久,人家千辛万苦杀来救你,却要听你在那里白日做梦、乱戴功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那个谢云流只是你的幻觉,你甚至不好意思找人去问。你师兄来救你了吗?笑话,你师兄不来杀你都是好的,你还痴望他来救你?
你就这么想他?
李忘生探手握住自己的勃起。
你就是这么想他。
想他想得柱身昂扬,想他想得浑身发烫,想他想得从里到外从骨到皮都在发痒。
你想让他回来,做你的情郎。
李忘生夹紧大腿,吐出一声吟叫。
“云流,云流……”
当面你可不敢这么叫他。
顶端的细缝吐出清液,他难耐地侧转身子,把脸埋进床铺里躲藏。
那道视线还在,越来越近,越来越热,他恨不得整个人蒙进被子里才好悄悄发浪。偏在此时,一只清凉的手抚上他的侧脸,耳边响起一句温柔的低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师弟,哪儿不舒服吗?”
他悚然抬首。
谢云流神情温和地站在他床边,眉目含笑。
“师兄?”他怔然开口。
“在呢。”谢云流蹲下身子,与他视线平齐。
李忘生眨了眨眼,眼前的人影并未消散。他伸手探向谢云流的脸庞,沾着黏液的指腹抚触他的颧骨。
温热的,坚实的。
会是幻觉吗?
他不敢确定。
“你来做什么?”
“听见你叫我的名字。”谢云流拨开他额前汗湿的碎发,“来看看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看我什么?”
李忘生瑟缩了一下,后知后觉地去扯衣服被子试图盖住下身。谢云流轻描淡写地穿过那些阻碍,他的手顺着布料底下钻进他湿润的大腿中央,贴着腿根揉捏他的软肉。
“看你长大了,还是那么漂亮。”谢云流笑着用另一只手刮他的鼻尖,“漂亮木头。”
刮过的鼻尖忽然变得酸涩。太久、太久没有人这样同他说话了。他的头发已经花白,嗓音已经低浊,青春早在风雪之中冻结脱去,他的肌体还算盛年,可他的心已经染了霜色。
师兄走了,师父走了,纯阳宫里还有谁记得他少年时的模样?
连他自己都不太记得了。
“叫我做什么?”谢云流问。
李忘生夹腿夹到他的手,忽又松开。
“想你。”他自暴自弃地说。
谢云流上前亲吻他眉心太极,“我回来了。”
他的心坝刹那决堤。蓄积多年的汹涌涛流澎湃而出,泪水不受控制地滚出眼眶。愤怒、酸涩、欣喜、渴望,他在喷薄的情绪冲击下溃不成军,一头扎进谢云流怀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你为什么才回来?”他哽咽着说,“我受伤的时候你在哪儿,我难过的时候你在哪儿,我失眠成惯整宿整宿睡不着觉的时候你又在哪儿?你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出现,在我最崩溃、最无助、最不成人样的时候回来,怎么,连我的幻觉都要嘲笑我吗?”
“幻觉?”谢云流拭去他的眼泪,“我可不是你的幻觉。”
他捉住李忘生的手,指节卡进指缝,推至指根攥紧。酸钝的痛感持续压入神经,李忘生盯着他们交握的手,神思逐渐回笼。
“你是真的。”他喃喃。
“真的。”他应道。
李忘生艰难地撑起身子,谢云流的手从他腿间滑落。他裹紧被子向后挪动,试图抽出自己被他钳制的手。
“我……”他惊惶得不知向何处落目,“抱歉,我不知道……醉蛛给我用了药,我以为……”
谢云流起身坐到床沿,“不是你的错,你道什么歉。”
“我不是有意亵渎,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谢云流柔声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李忘生蜷缩身子抱住腿,咬住颤抖的齿关,“只是太想你了。”
“对不起,”谢云流拢住他的身体,“是我太迟,让你受委屈了,师弟。”
李忘生猛一哆嗦,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四肢并用地往床里边退,“你别叫我师弟。你不是跟纯阳宫没有关系了吗,你不是恨透了我这个口是心非的小人吗,你都已经直呼师父名讳了,你还叫我师弟做什么?我不是你师弟,我没有你这样的师兄,我师兄、我师兄……”他呜咽着说不出话,“我师兄不是这样的……”
谢云流哑然。
“我师兄芝兰玉树、霁月光风,他对师父从没有半分不敬,他向来见不得我半分难过。我师兄才不会躲在暗地里看我出丑,他早就会……”他说到这里愣了一下,“对不起,我在说什么……烛龙殿里,你去过吗?”
谢云流艰难地张开嘴。“去过。”
李忘生感觉自己好像听不懂汉话了,“你说什么?”
“我说,”谢云流低下头,“烛龙殿,我去过。不仅去过,还在房梁上待了三日,你说的那些不是幻觉,都是……都是真的。”
“不是幻觉?”李忘生恍惚道,“那什么是幻觉?我记忆里春风和煦、夏阳明媚的师兄是幻觉?不,不可能。”
谢云流鬓边掠过一道冷风,他骤然抬头,李忘生手摄飞剑,青锋寒铁直指他的喉咙,“你是谁,为什么顶着我师兄的躯壳?你对我师兄做了什么,把他还给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忘生,我……”
“我给师妹讲过好多故事。”李忘生双目通红,“讲她的大师兄如何鲜衣怒马、驰骋江湖,她信了我的故事,说长大便要嫁给他。我说,那你得等大师兄回来。她说,你等得比我久,等他回来,我让你先嫁给他。”
谢云流喉结一滚。
“有一天她忽然问我,二师兄,为什么天下第一好的大师兄只在你的故事里有,别人都没见过?三师兄说,大师兄整天就会虎着张脸撵人练剑,凶巴巴的。我告诉她,等风儿师侄寻到他回来,你就知道了。”
风儿……
“可她等到的是什么?是大师兄一声不吭抢了剑帖,一声不吭参加了名剑大会,一声不吭纵容他的东瀛弟子在中原挑衅杀人。门下弟子问我何不废去静虚一脉,说他们不愿与叛徒为伍。我想反驳,但我能反驳什么?师父是谢云流打伤的,废帝是谢云流救走的,剑魔之名响彻江河南北,教我如何反驳!”
谢云流闭上眼睛。
“风儿在的时候,其他弟子尚有几分敬畏。风儿走后……”李忘生持剑的手失了八成气力,刃尖微颤,“我终于忍不住怀疑,那个灿若星辰的谢云流,到底有没有存在过。是不是所有人都认清了他的面目,连师父都执意传交道统给我,难道天底下只剩我一个人还做着纯阳首徒回山继任的大梦,难道从头到尾看不清真相的人,竟然是我?”
不,不是的……
“怪不得他叫我呆子,原来他只骗了我一个人。是我太笨,是我拒绝去想,是我心甘情愿守着那些谎言过一辈子,是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是你太好了。”谢云流两指捏住剑身,将抖动的剑锋稳稳抵在自己脖颈上,“只有你信他。”
“可他不信我。”李忘生哑声道,“我来没想害他,我只想让他回来。名剑剑帖也好,掌门之位也罢,他要什么我都给他,但他偏偏什么都不想要。”
他撤劲收剑,却接着反手狠狠掷出,剑身扎进远处地面,嗡鸣斜立。
“把我这条命给他呢?”他自嘲地笑,“人家稀罕要吗?”
谢云流抱住他,“要。”
他说得斩钉截铁,却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不,不要,我……你……”
要也不对,不要也不对,他惶然把人抱得死紧,完全乱了心神。
“他说东瀛尚有缠丝未了,让我在华山等他。等了四十年,也不差再等这一遭。你说,他会来吗?”
“会。”谢云流浑身紧绷,“他一定会来。他脑子又傻、反应又慢,你得多等等他。”
“这么说,你愿意把他还给我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他一直都在。”谢云流听见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土崩瓦解、溃裂满地,飞灰扬尘呛得他嗓子发哑,迷得他满眼泪雾。“他一直都是你的。”
“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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