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上)(1 / 2)
<p style="font-size:16px">月照寒沙,水中倒映的霓虹光景被乌篷船缓缓撞散,凝成片片涟漪,同两岸的香风燕语护着一场虚妄的美梦。
一袭石青色长衫遥立船头。
船上未掌灯,看得不甚清晰,唯见一双眸子在夜色中闪着亮光。他瞧了眼灯火灿烂的小楼,神色淡淡,漠然得有些不近人情。
经年未归,记忆中的粉墙黛瓦泡进了脂粉堆,散着令人厌恶的铜臭味。
“哎呦,小少爷,您可算回来了!”
未见其人,却闻其声。
岸上的人已等候多时,船未停稳就迎了上来,恨不得跃进河里把人拉过来。
“陈叔,家里一切可好?”
“都好,都好……”陈叔扶他下了船,欲言又止,“老爷在府上等您。”
“知道了,走吧。”
街道换上了新的水泥地,熟悉的小巷仍铺着坑坑洼洼的石砖,前几日下过雨,石缝中长出了些许青苔,稍不注意就会摔个底朝天。小时候,再好的衣服也因此变得破破烂烂,免不了母亲的一顿栗子,但现在不会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这条回家的路,尤格走过无数遍。
姑苏陈氏,世代从政,据说祖上有一位三朝元老,曾门庭若市,辉煌无比。到了尤格父亲这代,眼瞧着朝政日衰,不少人弃官从商,他父亲就是其中之一,靠丝绸起家,现在也是风生水起。
陈氏家大业大是不假,但开枝散叶地太快总会有有心人从中作梗,恨不得扣上“株连九族”的帽子。
前些日子,远在京城的家主,也就是尤格的表祖父,与晋宰辅政见相左,二人本就不对付,就着这个由头在小朝会上吵了起来,差点大打出手。“小赤佬”和“老王八蛋”一拍两散后,私底下没少给对方使绊子。
陈家在北方的生意被搅得一团糟。大批丝绸被拦截,入不了京城。商人以诚立本,若错过了交货期,赔钱事小,后面的生意可就难做了。
尤格知道,不到万不得已,他爹不会突然唤他回国。但在自家人中,尤格也确实是最安全的存在。他随母姓,平时不爱抛头露面,又独自在异国四年有余。这片土地上认识他的人少之又少,赴京一事交给他再稳妥不过,若遇不测,陈家少爷的名号亦能护他周全。
“若是没帮上什么忙也不打紧,权当郊游了。切记,保护好自己。”
“爹,您放心。”
毕竟是出过国的人,尤格对自己很放心,更何况那是京城……
五日后,他在皇城根下,差点被骗得一分不剩。
在京城本家那帮老狐狸眼里,尤格不过是个半大孩子,交给他的事情无非是写写信,传传消息,日子清闲的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他第一次离开小院,是去落花池,线人钦点的地方。
落花池,据说是全京城最逍遥快活之处,百闻不如一见。尤格刚想细品它的牌匾,眼前就被一抹青色占据。
“公子您一个人来的呀,喜欢热闹点儿的还是二楼包厢?哎呀您今儿来的巧,水林公子正空着,让他陪您坐坐?”
听声音,那人应与自己年龄相近,但其廉价的脂粉味反而掩盖了他的少年气,略显俗套。
“不必了,请问夏公子到了吗?”
“夏公子啊……”那人扯出帕子朝堂内一挥,“素烟,请这位爷上月华阁。”
话音未落,一个身着鹅黄罗裙的少女走了过来,挽着他的手,引人穿堂而过。
虽说这落花池是拉着酒楼拽着青楼装风雅的地儿,但这装潢确实讲究。从外面看只是一座小小的四合院,里面却别有洞天。东西两堂间,建了一座露天戏台,坐着三四个抚琴的伶人。正对着戏台的,是一条延至二楼的“人”字形楼梯,长且宽。
按规矩,京城的青楼不能当街依栏卖笑,关起门来就无所谓了。不过现在还未到酉时,想必美人们正懒起画蛾眉,栏前只有两个人,一立一坐。
坐着的那位着宝蓝色云锦,未施粉黛已恍若神颜,一颦一笑显尽了温柔。而真正让尤格离不开眼的,是另一位。
素色里衣外虚虚披着一件藕粉轻衫,如瀑长发并未扎起,仅用一根玉簪随意固定。那人倚着廊柱,背对着他,不知谈到了什么乐事,笑得身姿颤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这会儿尤格才悟到“人”字形楼梯的妙处,美人在西,而他直往东去,若想见上一面,他要么绕着回廊转个大圈,要么下楼再上西侧楼梯,实在太费周折,更何况他今天是来接应的。
罢了,哪能事事如意呢?
尤格暗自神伤,又在素烟推开包厢大门的瞬间,换上一张笑颜。
“夏公子久等了。哦豁,真是好大的排场。”
在他看到门内景象后,造作的假笑瞬间化了真。这位浦口夏氏独子的排场……确实大。
明明离饭点还早得很,八菜一汤已经上齐了,小桌塞的满满当当,勉强腾出一个放餐具的地儿。
“陈公子太客气了,叫我友夏就好。”友夏朝他挥挥手,“快请坐。”
“多谢,让友夏兄破费了。”
待素烟退出包厢带上门,尤格才低声说了句“逆风如解意。”
“容易莫摧残。”
暗号对上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友夏摸出一封信件,塞给尤格。
“兄弟,这是沈星舜那孙子写给他姘头的密信,你收好。”
沈星舜是晋宰辅的干儿子,而他姘头是江南商会会长最受宠的小妾。有了这封信,想必那批丝绸应该能保得住。
“兄弟!”
尤格抓住友夏的手,狠狠握了一下。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这下,友夏直接把尤格当成自家人,也不装了。他端起碗,下箸如飞。看样子是真饿了。
“落花池的菜做的不错,你不尝尝吗?不合口味的话让他们换。”
“不不不,你吃你吃。”
这个时间点,尤格不接受下午茶范围之外的食物,夹了块蟹粉酥意思了一下,味道意外的不错。
“哎,实不相瞒。但凡我住得近点,也不至于这个点请陈兄吃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一顿风卷残云后,友夏叹了口气。
“我得先走了,晚了赶不上最后一班电车。账我已经结了,你慢慢吃哈,再会。”
“再会。”
尤格的小院离这不过三条街,多呆一会儿也不打紧。待他悠哉悠哉吃完茶点,走出包厢时,楼下传来一阵惊呼,脚步声接涌而至。但凡看得见戏台的地方都挤满了人,楼梯也围了个结实。
他原本站得好好的,无端被人一推,差点撞上石栏。
“当心!”
栽下去前,一片藕粉揽着他的肩膀将他拖了回来,两人顺势擦着廊柱转到了另一侧。
“嘶……”
尤格下意识抓住他撑着石栏的手,一看,果不其然蹭破了。
“你没事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好痛哦,你可以帮我吹一下吗?”
声音有些耳熟,不过太软太委屈了,让人一时间忽略了话语间的无理要求。
他拉过那只素净的手,轻轻吹了口气。
“好点了吗?”
“还是好痛,你真的吹了吗?”
“自然吹了。”
“再吹一下嘛。”
“啊?”
尤格抬头的瞬间,四周的灯突然灭了,他只瞧见了那人的眼尾泛着淡淡的红。
“水林公子的昆曲一绝,小郎君不妨听完再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后头又来了不少人,眼下就算跳下去也无济于事。不如站着听个小曲,就当消食了。
“过来些吧,要掉下去了。”
下一秒,尤格腰上一紧,被揽进怀里。
“白日消磨肠断处,世间只有情难诉……”
他索性闭上眼睛,默念水林啊,你快些唱。
水林要唱多久,尤格自然不知道,桃星对此就再清楚不过了。但他碰上尤格,实属偶然。
他十天半个月才来一回落花池,昨晚上闹得有些过了,一觉睡醒已是申时三刻,出门透个风的功夫刚好看到素月在揽客。
这小子眼尖的很,桃星刚在一片乌压压的人群中发现尤格,人立马就请了进来。小白兔他见多了,但尤格这么漂亮且干净的不会主动来这里消遣,也不会蠢到被素月骗进来。
他要见的人,算是桃星的半个对家,这就有缘无分了。不过水林这出戏却让他来了次英雄救美。既然救了,就没有撒手的道理。
尤格今天穿了件象牙白织锦圆领袍,显的腰细腿长,俊美可爱,看得他心痒手也痒。桃星本来只想逗他玩,这孩子的脾气却出其的好,被揽进怀里摸腰也不吭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这腰果真细。
“别乱摸。”
“小郎君,这可真不怪我,是后面人挤的。”末了,这个登徒子还不忘补一句“蹭到手了,好痛……”
最后两句是贴着他说的,听得尤格耳根一红。
“罢了,你当心些手。”
半个时辰后,差点被压成一张卷饼的两人总算有了喘气的机会。借着楼台上的灯光,尤格看清了他的脸。
比他想象中的更漂亮。
与水林那种温润感不同,桃星美得更有攻击性,直直闯入他的视线,炸了个满堂彩。他看自己的眼神中有一种道不明的深情,也许看别人也这样。尤格错开目光,不愿想这些。
“你……手还痛吗?”
“我说痛的话,你还会吹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方才一直搭在他腰上的手移至眼前,蹭破的关节上已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在这双白皙修长的手上显得尤其突兀。未等桃星开口,尤格就呼了一下。
好幼稚的把戏。
“好神奇,真的不疼了。就是破的位置不太好,最近都不能弹琴了。”
“你是琴师?”
“嗯哼,偶尔也接点客,不过没什么人买罢了。”
尤格不懂,这位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水林公子再怎么受欢迎也不会断他的出路,莫非他在那方面有问题?
“怎么会啊,你这么漂亮。”
“我不接女客,也不想居于人下,年纪大,卖的还贵,客人自然少咯。”桃星拢了拢即将滑落的粉衫,朝尤格莞尔一笑。
“年纪大?”
这位看着年轻的很,怎就痛失市场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我们这行,自然是十五六岁,雌雄莫辩的最吃香,年纪越往上走越难做,就算有一技之长也最多做到二十三四。小郎君问这么详细,是想买我吗?”
鬼使神差地,尤格接了句“带你回家要多少钱”。
“五千两。”
他随口报了个数,谁知尤格真开始掏钱。
“你接一下。”
银票,碎银子,小元宝,玉佩,镯子……细数也有个千余两。
“这些你先收着,定金。”
早知道今天出门就多带点钱了,这下没面子了吧。尤格悔不当初,红着脸补完下半句。
“剩下的我过两天来补。”
虽然编的有鼻子有眼的,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定下,走的还是定尾制。真是意外之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本来想抱抱他或者摸摸脸,但桃星接了一堆鸡零狗碎,但实在腾不出手。他俯身贴近尤格,在脖颈上印下一吻。
“好,我等你。”
尤格同手同脚离开落花池,趁着理智尚存先去了趟本家,交了信件再回小院,丝毫不觉得路人看他的眼神有点怪。
直到晚上洗漱时,看见了脖子上的唇印,甚至衣领上还蹭到了一点胭脂。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靠尤格你有毛病吧!”
“连名字都没问就送出去千把块!!!”
“你哪来的钱买他啊!日子不要过了!”
尤格扑在床上,哭爹喊娘。他睡习惯了软床,这张木床虽垫了三层褥子却仍有点硬硬的,滚起来并不舒服。
“但他真的好好看啊,声音也好好听,想看他弹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尤格,你是猪比吧。”
他冷着脸擦干唇印,顺便把衣服洗了,把猫喂了,把桌上的信拆了,安排好几天的计划,试图让自己忙活起来,从而忘记这件事。
“哎……”
留学的时候,他也被同性表白过,直白的露骨的都有,也被亲过脸。但这次的感觉完全不同,初次见面就接受了桃星的亲密举动,甚至被他亲过,摸过的地方隐隐发烫。尤格不觉得这是他变open了,而是栽了,歇菜了。
“色欲熏心啊。”
“算了,睡觉吧,明早还要爬山。”
江南多丘陵。尤格上一次爬山,还是随家里人踏青,去了所谓的“吴中第一山”。
但在眼前的香山面前,吴地第一山是小巫见大巫。尤格刚爬到第三个亭子,就有了赖着不走的架势。
“不行了,歇会儿。”
“这就不行了?玉华山庄还远得很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话虽如此,同行的阿宝还是在尤格边上坐了下来。细看,他的腿也在抖。
阿宝家里做玉石生意,和是尤格的旧友,离国前两人还抱头痛哭了一场,一个往东飘,一个往西走。隔了个大洋,没想到在山脚下碰上了。一问,都是去玉华山庄,就一起走了。
玉华山庄是着名的赏枫胜地,今天在那里有一场生辰宴。过生辰的,就是沈星舜那孙子。此人发往主家的请帖被拿去垫桌角了,不知他上哪打听到了尤格的住址,塞了封亲笔信,请他务必赏脸。
这上山的路并不好走,两人磕磕绊绊到了山庄时,已临近午宴开始。见过主人,递上礼物,寒暄几句后,尤格自动忽略了这位素未谋面却称“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的晋公子,本想找个角落低头吃饭,吃完就走,却意外地见到了一个人。
水林。
准确的说,是半个水林。他半个身子已在月洞门外,一只袖子却被主人无理拽住。
两人在尤格面前拉扯了起来。
“阿宝,这个沈公子是不是?”
“也是个痴心的……算了,西瓜吃吗?”
“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今天来的宾客中十个有八个是凑热闹的,主人的事,他们不好插手,暗戳戳搁了筷子,抓上一把瓜子看戏。
沈星舜本人自诩风流而不风骚,娶了七八个妾室。尤格初见他就觉得贼眉鼠脸,一副短命相。现在喝了点酒,死死拽着人家袖子不放,更是猥琐。
“阿水,你唱一曲嘛,我什么都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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