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2 / 2)
说是随便挑,却也并不那么随便。
九年前,杭锦第一次来时,十三岁的陈霖也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拉着她的手亲热地喊阿姐,他只是站在人群最远处,用防备又好奇的目光打量她,直到她指着他冲身边的助理说:“就他吧。”
第四章?
九年前的山间小学里没有学生,几个山民在里面圈养着鸡鸭鹅猪,让六七岁大的孩子过来打扫喂养。
杭锦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几个小孩抱着猪讲话的场景,圈里臭气熏天,小孩子们却毫无所觉,手上沾着的不知是泥还是屎,稚嫩的小脸脏得看不清面孔。
据村长说,十几年前有位富人踏青路过这儿,看这儿的小孩才七八岁大就会放羊劈柴做饭,觉得很是可怜,便大手一挥,给了一笔钱,让村长找人建个小学,让这些孩子都有学上。
他说孩子就是希望,会改变整个崇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山间小学是建立起来了,但是来上学的少之又少,孩子们不是忙着捡柴火,就是要割草回家喂羊,久而久之,山间小学便废弃了,最后成了山民们圈养家禽的地方。
而今,这座曾经废弃的山间小学里充满着朝气蓬勃的读书声,孩童稚嫩的童音穿过墙体,回荡在整个崇山,杭锦安静听着,等下课铃声响起,这才抬脚走进去。
三间教室里的学生全都跑了出来,一共一百五十四个学生,男生有一百四十四个,女生只有十个。
助理根据点名册分发物资和学习用品,有定制的校服和鞋子,还有新的书包和书本画笔,按考试成绩排名前十的同学还会得到五百块的现金奖励。
孩子们领完东西就开心地冲杭锦道谢,得到奖金的男同学更是兴奋得语无伦次,走到杭锦面前连声喊“阿姐”,还想伸手来抱她,动作却小心翼翼的,大概是担心自己身上有点脏,又觉得杭锦气场太强,不敢靠近。
杭锦把手放在他脑袋上,轻轻抚了下:“去吧。”
“谢谢阿姐!”男孩脸一红,笑着跑开了。
陆运复凑过来,嘴里酸不溜秋的:“不是,我说你咋老少通吃呢,这么小你也不放过。”
杭锦没理他,转头从助理手里接过一瓶水,仰头喝了口,余光看见陈霖抱着空纸箱在看她,触到她的目光,他又移开视线,抱着纸箱跟在工人身后走了。
“说是前几天,陈霖的父亲打工的时候摔伤了腿,他回来照顾几天。”助理犹豫着说,“应该……不知道您要过来这件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杭锦“嗯”了声,把水丢到助理怀里,转身进了山间小学的教室。
外聘过来的老师走了一拨又一拨,最后留下来的反倒是几个来支教的大学生,两男一女,同校又同班,大概鲜少见到外面的人,看见杭锦过来都很热情,简短的寒暄过后,男大学生就开始大秀自己的特长,还搬出自己的吉他要弹唱给杭锦听。
陆运复靠着门框掏耳朵:“就这水平,能讨得了她喜欢吗?”
宁辉也靠着门框:“有总比没有得好,像你啥也不会,那更没戏。”
宁新点头:“嗯,啥也不会。”
陆运复:“……”
妈的。
“小爷我虽然啥也不会,但我有钱啊。”陆运复很快自信起来,摸了摸耳侧的发型。
在吉他男弹奏完毕后,陆运复浅浅鼓了几下掌,走到杭锦面前说:“感觉教室有点冷,空调要不要安排一下,好像还缺个电视,桌子也有点旧了。”
“行啊,交给陆少爷安排了。”杭锦也正有这个打算,见陆运复想表现,便把机会让给了他,自己又从教室出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正午的阳光暖烘烘的泼洒下来,她沐浴在金光闪闪的阳光下,看不远处的孩子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玩游戏皮闹,另一边村长找了山上的妇人过来炒菜做饭,几个孩子主动从外面捡柴火回来,路上笑声不断。
助理拿了面包过来递到杭锦手里,杭锦没吃,招手叫来几个女孩子,把面包送到她们手里。
女孩子们都有些内向害羞,拿着面包小声说:“谢谢阿姐。”
杭锦又看了助理一眼,助理心领神会地拿出身后的一只行李包,里面都是女孩子的经期用品,有红糖和暖贴,还有护垫和卫生棉,还有一些常用的感冒药和止痛药。
“对女孩子这么细心?”陆运复悄无声息地从教室出来,凑到杭锦身边,竖起大拇指恭维,“杭总真是人美心善。”
杭锦面无表情:“如果这个世道只有男人能生孩子,那我不介意下次给男孩子们多一点福利。”
陆运复一噎:“……倒也不必。”
阳光太暖,空气透着安逸美好的静谧感,陆运复转身看了眼头顶的山,问杭锦:“你爬过这山没有?”
杭锦回头看了眼山顶:“九年前爬过一次。”
“那再来爬一次。”陆运复摩拳擦掌,在原地做起热身运动,“我可是很多年没爬过山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杭锦也有几年没爬过山了,她让助理跟村长打了招呼,便带着陆运复一起去爬山了,山路异常陡峭,沿途多有巨石滑坡,两人往上爬了二十多分钟,陆运复就累得瘫痪在一块巨石上摆手说:“不行,歇会儿。”
杭锦没管他,自己一个人继续往上爬,远远听见淙淙水流声,绕过三米高的巨石后,这才看见一道天然的小溪流,水质清澈干净,沉在底端大小不一的石块都清晰可见。
陈霖提着两只木桶刚接完水,他将两只木桶盖子封好防止水流溢出,随后将扁担穿进绳索,半蹲下身用肩膀撑起扁担,将两只装满泉水的木桶稳稳挑起。
路过杭锦时,他垂着视线没有看她,只是声音低低的说了句:“这儿有蛇,小心点。”
九年前还说着一口浓重崇山口音的男生,此刻普通话说得非常标准,吐字更是清晰。
杭锦找了块干净的大石头坐下休息,山风吹得空气里的树叶簌簌作响,她仰头看去,阳光透过绿叶缝隙洒落下来,一闪一闪的碎光落进她眼里。
她莫名想起两年前,和阳光同样闪亮的那双眼。
漆黑夜幕下,男生双手捧着生日蛋糕,紧张又拘谨地站在她面前,抿着唇角说:“生日快乐,这是我亲手做的蛋糕,希望你喜欢。”
他眼睛很亮,亮度几乎灼人。
杭锦太懂这种眼神,她接触过各种各样的男人,自然看得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他喜欢她。
她接过他手里的蛋糕,在他期翼又欣喜的目光中,转身丢到了垃圾桶里。
和她平时处理其他追求者的方式如出一辙,只不过,对待陈霖,她还附送了一句:“以后没什么事,别出现在我面前。”
第五章?
陆运复好不容易爬上来时,陈霖已经来挑第二趟水了,杭锦往山顶爬的半道上遇到一条蛇,她没再往上,原路返回,陆运复才刚歇没一会,见她下山,屁颠屁颠跟着一起。
“杭锦!你等等我!”
杭锦很讨厌肢体碰触,陆运复没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只是扯着她的袖子说:“你走慢点,小心摔下去。”
纯白的运动装,被陆运复那么一扯,扯出两道乌黑的指印。
陆运复:“……”
他挤出微笑,收回手指往身上抹了抹:“我回去给你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杭锦面无表情地转身下山。
午饭就在山间小学的食堂吃的,村长杀了两只鸡招待杭锦,除此以外,桌上就是各种各样的咸菜和野菜,什么凉拌野菜,什么野菜粥,什么野菜汤,还有野菜包子。
野菜苦得难以下咽,陆运复吃了两口,就皱着脸,捂着嘴强迫自己咽下去。
杭锦倒是吃得面不改色,反倒像习惯了这个苦味。
几人吃完饭,村长张罗着带她四处走走,路过食堂的厨房时,杭锦看见陈霖还在挑水,山间小学用水很多,食堂放着三只大缸,此刻只有两只大缸里有水,陈霖脸上汗涔涔的,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他背抵着墙壁喘着粗气,后仰的脸上滑落着水珠。
他是天生的自然卷,头发乌黑卷翘,前额的头发偏长,盖住了额头,只露出浓黑的眉眼,鼻骨突出,五官显得尤为立体。薄薄的眼皮垂着,视线有些冷,黝黑的皮肤加深了他的轮廓线条,也愈发彰显那张脸的野性。
村长看见陈霖,隔着老远距离喊他别挑水了,让他赶紧去吃饭,说他从回来那天到现在一直在挑水,小心把肩膀弄伤了,又问他父亲腿伤怎么样了,问他什么时候回学校。
陈霖撩起衣服擦了擦脸上的汗,喘着气说明天回去,已经买了票。
村长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回来带着杭锦去山下的村庄瞧瞧,年轻人全都外出打工赚钱,留下的都是老弱病残,生了病都没钱去医院,只能回到家躺在床上休养,若是养好了就继续干活,养不好就只有慢慢等死。
陆运复一路上看到可怜的老头老太就要发发善心给一个红包,虽说改变不了什么,但能把当下的日子改善一点也算是好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下午三点多,陆运复的物资车终于顺利抵达,货车太大,山道陡峭难开,他们被困在山脚下,又联系了好几台车,这才把物资顺利运送上来。
陆运复和工人们一起发放物资时,杭锦就坐在凳子上,手里拿了只茶杯细细地品茶,目光淡淡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陈霖也在帮忙,一趟又一趟从车上接过一只又一只巨大的箱子,宽大的T恤露出他肩颈破皮的伤口,鲜血在他领口洇出一小片红色痕迹,他毫无所觉地接过大箱子扛在肩上,走到物资发放处,小心谨慎地放在地上。
汗水洇得肩颈处的伤口泛疼,他微微侧头看了眼肩膀的位置,随后将T恤拉了拉,把伤口挡住了。
杭锦没再看他,摸出手机查看微信消息,她在西藏资助的一个男生在微信上给她发了近五十多条消息,大意就是下个月要考试买资料,需要一点钱,但是他保证没有乱花钱,又晒出自己需要资料的各种证明,大概杭锦太久没回,他等得有点心慌,又发了几句,不买也行。
杭锦点进去看了眼,对方要得不多,也就五百块钱。
这只手机平时都是助理在管理,杭锦往上翻了翻,这个学生要钱很规律,要的也不多,每次都隔一个月。
她又翻了翻资助的其他几个学生,除了晒成绩单,就是问候她节日快乐,翻到陈霖时,没有任何交易记录,他从没有问她要过钱,倒是助理主动发过几次红包,但对方没有领。
“滕平。”杭锦合上手机,丢到桌上。
助理滕平小跑着到她跟前:“杭总,什么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西藏的多吉一年额外要多少钱?”杭锦问。
“四千五百。”滕平拿出手机打开备忘录,查看了一会说,“每一年都不超五千。”
“其他人呢?”
“差不多两千左右。”
“只有陈霖没要?”
“嗯。”滕平把备忘录滑到陈霖那一栏,细细看完,又补充道,“而且他从今年一月份,就往您的卡上打钱了,每个月三千块。”
“他哪来的钱?”杭锦蹙眉。
“奖学金,还有他打篮球比赛拿的奖金。”
北洋大学为了跟外校联动,搞了三年多的篮球联谊赛,奖金奖品愈发丰富,据说国家队还来他们学校招过两个篮球运动员,导致报考北洋大学的体育生越来越多。
陈霖因为身高优势,早在大一刚入学时,就被篮球社招了过去,大一下学期就代表北洋大学新生参加外校的联谊赛,拿了不少奖品和奖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去年他打篮球比赛,还受伤住了一周的院,医生让他至少住一个月,他担心影响考试,拄着拐杖上的学……”滕平小声说,“您当初说,以后关于他的事,不用再跟您汇报,所以我就没说。”
不是不用再汇报,而是根本不允许陈霖这个人出现在她面前。
“知道了。”杭锦抿了口茶水,茶水已经凉了,些微凉意滑进喉底。
不远处陈霖搬完最后一只箱子,撩起衣服擦了擦脸上的汗,旁边工人用水瓢舀水洗手,他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极力忍耐住了,只是等工人们走之后,这才拿起水瓢轻轻倒了点水在手心,侧过身体,将水浇在肩颈,缓解伤口的刺痛感。
整个崇山人都很珍惜水,因为山泉水来之不易。
他只用了那么一点,就放下水瓢,转身离开了,灰簌簌的短袖沾满了灰尘,黝黑的手臂因为长时间的用力而崩着狰狞的青筋,他个头极高,长手长脚,裤腿都短了一截,背影却挺拔笔直,黏在后颈的发尾有点长,像狼尾。
“把我包里那支云南白药拿来给他。”杭锦说。
滕平反应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这个“他”指的是陈霖。
“好,我马上去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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