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声东击西（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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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声东击西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加雷斯离开后过了一阵子，房间内智能系统的各项操作面板次第恢复——他来到走这一大段时间都是被投射到另一个独立时空去的——于现实世界而言，只不过是白驹过隙的几秒罢了。

凭着自带插件助手，短短时间风舒翼就轻松地将房中的乱象处理完毕，然后预备放松下来闭目养神。

挨上可以根据使用者情况自我调节的床榻时，他不禁为这份完美遵照了人体工学的契合与妥帖发出惬意轻叹。

果然，什么姿势都没有躺平了恣意伸展手脚舒坦省力。

聒噪的恺还在叽叽咕咕地说着些诸如“果然还是红毛给力”、“五光十色白还是得多练练”之类毫无营养的话，好在风舒翼早已练就一套炉火纯青的屏蔽本领。

就在那噪音渐远渐轻之际，已然开始迷糊的风舒翼陡然听到一句“有东西过来了”，立刻就十足清醒地睁开了眼翻身而起将液态面具装回。

果然，不一会儿门上就响起了节奏礼貌的叩响，不轻不重，伴随着一道柔和磁性的男声：“打扰了，副使大人。”

是路克斯的声音。

风舒翼走到门边按下开启键，门外是仿生人执政官和一位伴着餐车的随从，还有另几位伴着餐车的仿生人自他们背后经过，看样子是朝着另外几位使团成员的房间去的。

他朝另一个方向望了一眼，一名仿生人带着已空的餐车自德昂佩雷伯爵的房门口离开了。

“您需要用夜餐么？”路克斯带着淡淡微笑，蓝眸深邃如谜，“看您的样子，是已经休息了？”

那位随从便将餐车招来，双手示意将盘中食物呈现，风舒翼垂眼便看见那透明的餐盘盖之下是顶级的盖敖风味料理。

——盖敖首星孔佩雷的一个太阳日长度有接近38个小时，第一大殖民星球德昂佩雷的一昼夜也有约36个小时，盖敖人的平均睡眠时长在十小时左右，习惯一天用四餐，最后一餐最为精致简约，通常在夜间食用。

如果少了这一顿，新陈代谢较快的盖敖人很有可能会从睡梦中饿醒。

盖敖副使的神情看起来兴趣缺缺，智能机器人原本分析着他的微表情已经打算将餐车原样推走，却没想到对方点了下头自门口让开通道：“嗯。”

那仿生人便将夜餐连同餐具一齐带进房间上桌摆放了。

路克斯唇边的笑影深了些：“您有胃口就好。”又关切，“副使大人对房内设施一切满意么？您的房间与其他几位大人稍有不同，我们添加了一些具有索莱特色的布置……希望没有唐突。”

风舒翼道：“无妨。还有事吗？”

蓝眼睛的执政官看着他双眸，诚恳又温和地说道：“抱歉。晚安。”

被这么一双眼睛带着这样的眼神望着……风舒翼短促地皱了下眉，虽然感到一丝不快但不知怎么就觉得自己有责任解释：“我没有在怪罪谁。”

继而反应过来这些都是没有情感的造物，便又冷冷表达了不满，“但希望阁下能意识到我也不是你们在联邦见惯的情感细腻、多愁善感的那种索莱人。”

所以别试图从我这里博取同情心，也别用你们的计算机分析所有东西！

他不太高兴地直接关了门，好在这行为也不会与他“皇帝的骄纵宠臣”的身份产生矛盾。

“但看起来，您远比自己所以为的更温柔，”门外那声音毫无恼意，柔和又沉静，“希望联邦之行能令您更好地认识自己。祝您好梦。”

这些自以为是的智械！风舒翼心下不满地想着，伸手去揭那餐盘盖。

然而就在这时，风舒翼明显地感到了一股偏移的力量，整艘庞大的飞船都仿佛被重重拉拽了一把，天花板在细颤。

外面依稀传来刺耳的动静，伴着一句戛然而止的盖敖语的惊怒骂声。

低级趣味当前，原本被勒令低调行事尽量不要制造能量波动的恺立刻就精神百倍，一副急不可耐的兴奋腔调：“都快无聊出个鸟来了，快快赶紧！看热闹去！”

风舒翼表示毫无兴趣：“要看自己看，别拉我，老子不想看。”

“真不出去？”

“不出去。”

“去嘛翼翼走嘛翼翼好不好翼翼——”

“艹。”

风舒翼臭着脸跨出房间时确实没料到，外面场面居然如此壮观。

像是有只长腕如刀的钢铁魔兽在飞船里尽情舞动了一场似的，墙体上有着被冷酷又利落地切割过的新月形伤痕；

本层的上下甲板亦被掀开翻卷的狰狞创口，手笔不凡，风舒翼微微仰头，此时甚至可以直接窥见上层天顶那长而宽阔的天窗。

许多机械士兵队列齐整地赶到这一区域，严阵以待的模样，却只是在一个位置立定，无所动作。

像是……被凝固了。

不过还是有东西在动。

无数银色机械虫已经打稳了底盘、分别汇成

好几股反重力的溪流，迅速拧成尖细的，向上或向下延伸的长臂，在末端的它们转眼又发育出“肉芽”，很快成为一只大而灵活的拥有三指的手掌，探向前方的、同样被定格了的特殊“飞刃”，同时掌心吐出一枚逐渐扩张的球——

风舒翼的视线随着机械虫们的行动轨迹走到目的地，却蓦地感到好像有道视线在注视着自己。

他猛一扭头，发现路克斯就站在不远处，维持着一个微妙的、左手舒张似乎在操控什么的姿势，眼神单调又……复杂地望着自己。

虽然仿生人执政官的表情几乎空白，但风舒翼确信那颗硅基大脑正在疯狂运算！

风舒翼：“……”艹你，恺！

恺也知道自己又不小心（又）坑了宿主一把，于是发出了并不怎么真诚的遗憾哀叹：“啊欧。”接着就开始装死。

这样的死亡对视持续了约1.5秒，路克斯收回目光专注到“回收工作”上去，轻动手指控制着机械虫将几枚空间球打开，吞纳“飞刃”对其进行微缩。

完成工作后机械虫们潮水般地举着两枚空间球飞快地朝着一个方向消失了，退去后不留一丝曾来过的痕迹。

风舒翼这才留意到，其实每一道裂口上都已经有集结起来的微型工程机器在进行紧锣密鼓的修补，只不过它们太过微小而不惹注意。

“时间静止不会持续太久，我们可以之后再找机会好好聊聊，副使大人，”路克斯口吻倒是波澜不惊的，到底是个见惯离奇事件与大场面的政客，“现在，如果您不介意，我有其他事需要优先处理。”

说罢就朝某扇门走去，他将手按到门上，就像在回应一般，门上闪过了一片网状的荧蓝幽光，之后便悄然开启。

路克斯跨进房间，身后意料之外地响起索莱人冷冷的声音：“再说吧，执政官阁下，虽然我不觉得我有义务向你交代什么。”

被微微侧过脸来的「明光执政官」意味深长轻投一瞥，风舒翼淡定自若地揣着明白装糊涂，理直气壮反问道：“既然阁下能任意闯入客人的歇息处，我来拜访同僚的房间应该算不上什么失礼的事。”他嘴上坦荡得很，心里却在说，加雷斯这傻逼又在翻什么风浪！

路克斯道：“这间里住的是V先生，您的同僚在隔壁。”

“时间既然在静止中，进错房间也不是大问题。还是阁下要做一些不希望有目击者在场的事？”

“我不需要做什么，我只是需要亲眼确认一些东西。”

“嘁，蒙你呢，”恺冷不丁出声，“它们从真图星出发前往孔佩雷觐见娑卢嘉慕的外交代表团，打算负荆请罪去的，结果那头刚才突然就彻底失联了，碰巧这头船上又出乱子，现在是开始慌了阵脚了。”

风舒翼真是一口老血哽在喉头：加雷斯！老子信了你的鬼话！！！

双眼却盯着路克斯，嘴上道：“不巧，在下最不缺的就是好奇心。”

路克斯回视着他，从风舒翼的角度看去，执政官的这个眼神终于淡漠得像个仿生人该拥有的了。

那双蓝眸一瞬间似乎在亮度上产生了微妙得近乎错觉的涨落，好像有个打算「杀人灭口」的念头在那颗数字大脑里转了一转又被按下似的。

然后路克斯收回视线，平静道：“恐怕里面的场面不会太美观。”

他们都嗅到了新鲜的血腥气味。

喜好火上浇油的恺又蠢蠢欲动起来，带着兴奋的口吻道：“哈哈这场面可得让大家都来看看！！”

就像冥冥之中有一根平静如死的弦被再度拨动。

无声的弦音响起，风舒翼知道，时间的沙漏开始再度流泻了。

老子回头再跟你算账！风舒翼对自己唯恐天下不乱的寄生恶狠狠道。

路克斯已经大步走进房间里去，风舒翼定了定神也循着往那血味的源头而去。

外面，那后半句盖敖语怒骂已经冲荡开来，紧接着，是一阵毫不掩饰怒气的数人的脚步声，伴着高声的诘问：“「明光执政官」呢？！”

路克斯沉默地在一张沙发跟前伫立着。

风舒翼走到路克斯斜后方，这「不太美观的场面」终于一览无遗——

所有的生物组织都被溶解干净化作一大滩深红的血水，唯独留下一副合金打造的人体骨架，姿态放松大马金刀地翘着二郎腿歪坐在已然被渲染得风格凄厉的沙发中，两肘懒懒架在沙发扶手上，双手举在身前有力地比出一对中指，而骷髅头的上下颌大张着的角度——

分明是个无礼大笑的表情。

操。

风舒翼看罢没憋住短暂地笑出了声。

路克斯侧目瞥了这位转瞬就敛了笑的盖敖副使一眼，尔后弯下腰去拾起了地上血泊中的一个小东西，以指腹抹去其上血污。

风舒翼的视线也跟着仿生人执政官的动作移动过去。

一枚工艺精密的机械眼。

于是当几位盖敖的高官贵族终于找到路克斯所在，气势汹汹地冲进来兴师问罪的时候，不

仅看清了一副闪亮的合金骨架，同时也目睹了机械眼正邀大家共赏的一段影像，不由自主就忘了所为何来。

——从一面明亮、气派的巨大舷窗里望出去，一艘银白色的中型飞船被一道奇异的光束击中之后，像一块豆腐那样温顺无力地、静默地崩碎成了数千万块小方；初初分离时它们维持着整齐的排列，继而彼此徐徐远离，向所有方向弥散、飘荡开去，犹如美妙的慢速镜头。

黑暗的宇宙衬得那无数银白的碎片仿佛散发着柔光，一尘不染的舷窗玻璃也就着这深浓、沉默的底色，影影绰绰地映照出红发星盗王观看着精彩一幕、戏谑含笑的模样。

路克斯拈着那枚精巧的仪器，蓝眸微垂，指间温柔轻转，宛若正凝神欣赏着一件艺术品。

喀啦。

转眼变作废铁的科技杰作“哒”地一声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