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显风流第16部分阅读(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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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其他家族的宗祠一样,谢氏宗祠也是一个十分庄严的地方。除非到了祭祖的时候,否则这宗祠都是有些冷清的,除了每日必要的清扫工作之外,没有人敢在宗祠附近喧哗吵闹。若是扰了先人的清静,那得是多大的罪过?

每日负责打扫的人姓谢名方,原是谢家一位郎君的仆从。如今,他从小伺候的那位郎君也已入土,牌位便入了谢氏宗祠,而他也已经六十余岁,背脊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挺直。

虽然郎君过世前赏了他一笔厚重的家财,让他出去置上几亩田地,跟老婆孩子过几天好日子,可是他仍是没有走出谢家。对于他来说,连自己的名字都是谢家给赐的,外面虽然天大地大,他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反倒是留在谢家,才有落叶归根的感觉。

谢家的长辈看他为人忠厚勤勉,便给他安排了这么一个活计。每日打扫宗祠,对谢方这样的仆从来说,已经是最为荣耀的事情了。

六年过去了,风霜不知在他脸上留下了多少痕迹,可谢方仍旧早起打扫,雷打不动。

每天他都会先行打扫庭院,再轻手轻脚的走入祠堂,轻轻的擦拭浮灰,然后在恭敬的后退而出,静悄悄的将祠堂的门关上。

这就是他每日的工作,一模一样的动作,他却日日都做得一丝不苟。

只是这几日,每当谢方拿着扫把来到宗祠前院的时候,他都会微微的叹息一声。

长江以南的冬日虽然没有太过刺骨的寒风,却也足以让他感觉到骨头缝里的疼痛。谁知那清瘦的少年一跪就是三天三夜,哪里经受的住呢?

听说是犯了什么错事,自己来到宗祠前跪拜赎罪,可却不敢惊动祖先,所以只是跪在院子里,不入宗祠。

谢方好奇的摸了摸自己脚下的地面,凉啊也不知这瘦弱的少年郎是如何经受的住的。

不过话说起来,这几天宗祠可是来了好些个大人物。

一念至此,谢方将扫帚倚放到肩膀上,扳着手指算了起来。仁祖公、安石公、无奕公,嗯,这几个人好像都来过。还有一些叫不出名的小辈,都是来劝这个少年郎的。

也不知这个少年郎到底犯了什么罪过,长辈们都不加惩处,却是他自己给自己难受。嗯,不愧是谢家的种,一个个的骨子里都带着一股子犟脾气。

忽然觉得自己膝盖的骨头缝里凉飕飕的,谢方抬头看了看天色,果然是要下雪的样子。他有些担忧的看了跪在哪里的少年郎一眼,皱了皱眉头。

“小郎君,要下雪了,回吧。”谢方佝偻着脊背走上前,温言劝慰。

那少年的面色有些发白,只有眉毛与双眸是乌黑的颜色,虽不如何美煞,却是当得清秀二字的。他闻言微微抬头,冲着谢方笑了笑,舔了舔因为缺乏水分而泛白的嘴唇,用有些沙哑的声音道:“没事儿的,您不必担心。”

这几日,少年一直都能看见打扫宗祠的谢方,莫名其妙的有了几分亲近之意。

不知为何,谢方看着那少年眸子里的神色,便知道自己无法规劝,只好幽幽的叹息了一声,又道:“这样,老奴给小郎君您拿个垫子可好?这要下雪了,地上返潮,郎君这么跪着,日后非要年年骨痛不可”还未等那少年推辞,谢方就接着道:“小郎君,老奴虽然没有读过书,却也总听我家郎主生前说,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啊”

那少年闻言青涩一笑,微微点头。随着他的笑容,整个面目便灵动开来,如若画龙点睛,美不胜收。

谢方微微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憨厚的呵呵一笑,起身去自己的房间拿垫子去了。

不多时,雪簌簌飞下,在大地上铺洒了白茫茫的一片。那白色和少年的衣衫连到了一起,只余青丝、浓眉、长睫在外,安静祥和,可入画矣。

想是跪的有些久了,少年微微活动了一下双足,看着自己膝下的软垫,微微一笑。

少年的笑容总是美的,温纯的仿似收敛了锋芒的剑,古朴厚重,安定柔和。

雪簌下落的大了些,有人踏雪而来,布履不漂不滞,一声声碎雪之音。

少年以为是谢方,所以并没有回头去看。

可来人却是奔少年而来,转身在少年面前停住脚步。

少年这才发现,来人脚上所着是女子的绵履,一袭淡粉色的襦裙,下摆上还沾染了淡淡的雪花。还没等少年抬头去望,那女子已经率先跪坐下来。素白色的腰带、泛紫的狐裘短衣依次入目,再然后便是一张带着微笑,有些稚嫩的容颜。

“七妹?”少年忍不住惊呼出声,只是因为久未饮水的缘故,声音变得极为沙哑。

来人正是谢道韫,她微微一笑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合了手中的油纸伞,将其置于身旁的地上,又打开右手旁的提来的木制提盒,从中取出温热的酒壶,以及一对儿小酒盏。

地上有雪,很快的就阴湿了谢道韫的裙子,她却没有在意。

少年的目中闪过一丝惊慌,想要开口让谢道韫离开,却被谢道韫抬手止住。

“兄长是不是觉得,代兄认罪是件特别有古风、特别值得向别人夸耀的事情?”

“我……我不是……”少年没想到谢道韫第一句话竟是这样的,一时间只能呆呆的看着谢道韫优雅的倒着带了几分热气的酒水,目瞪口呆。

“兄长是不是觉得,代兄认罪就能真的让你的兄长脱离罪过,瞒住世人?”

“兄长是不是觉得,代兄认罪就可以让你的兄长重新开始,不必再经受良心的谴责?”

“兄长是不是觉得,代兄认罪就能用自己的名声扫地,换回你兄长的风评,还可以让你兄长换的心安理得?”

谢道韫没有等待少年的回答,只是一句又一句淡淡的问话,平平静静的声音落入少年之耳,却是雷霆万钧。

“如果觉得以上言语大谬不然,就请兄长陪我用了此杯,就此回家,如何?”谢道韫举杯相邀,微微一笑。

少年沉默,踌躇。半晌后才洒然一笑,将自己面前融了些雪水的酒盏端起,一饮而尽。

“还真是酒?七妹从何处弄来的?”少年有些诧异的问道。

“偷的。”谢道韫也将杯中物饮尽了,如实回答。毕竟是孩童的身子,虽说这时所谓的烈酒也不过二三十度,但她饮罢,脸上也即刻镀上一层淡淡的红晕,美不胜收。

少年脸上的笑容再次绽放开来,那温纯的酒水滋润了他的双唇,让整个人不再那样的苍白。

“文绮兄辩才绝伦,朗佩服的五体投地啊。”想是觉得自己方才被谢道韫的一连串问题问的太没有面子,少年微挑了眉毛,用调侃的声音道了这么一句。少年的声音仍是有些暗哑,却十分好听。

谢道韫的脸色果然变黑,半晌才有些悻悻的道:“我的女扮男装真的那么容易被认出来么?”

少年微微点头,却又微微摇头,十分认真的道:“不是特别好认,但是也挺好认的。”

谢道韫白了谢朗一眼,长身而起,道:“还怕你跪的时间太久了腿脚不便,准备扶你回去,这回好了,你自己走回去吧”说罢抬腿便走,头也不回。

——

“小娘子,真的就那么容易的饶了谢柳之和谢朗?”

为谢道韫引路的郗路踌躇了半晌,终究还是舔了舔嘴唇开口问道:“那两位小郎君做出来的事情实在是大发了些,还得小娘子你吃了这么多的苦……虽说碍于亲兄妹的面子上,实在是有些不好动手,但是,只要小娘子您一句话,这事儿就交给小的们来做”

郗路可是看着谢道韫长大的,一直讲她当做是自己的小主子。如今,自家小主子被人如此的欺负,他又怎么肯善罢甘休呢?

谢道韫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认为这事儿是谢柳之和谢朗做的?”

“家里都是这么传的啊前几日谢朗往宗祠前那么一跪,这事情可就在族中传开了。就算是没有人说,大家也能将其和小娘子您被掳联系到一起去。更何况……从安石公的门房那里传来的消息,说是小娘子您失踪的第一日,谢朗就往安石公那里认错去了。”郗路有些诧异的皱了皱眉,反问道:“听小娘子的口气,这件事情另有隐情?”

谢道韫想了想,觉得这件事情也没有什么好瞒郗路的,毕竟郗路也是经历了此事的人,便摇头道:“此事与谢朗无关,他只是想要保住自己的兄长罢了。”

“谢柳之?”郗路眉毛一挑,显然是想到了什么,果然,他接着道:“是了是了听人说,小娘子曾经和谢柳之起过冲突。而且那谢柳之在城中的风评极差,整日与混迹于青楼酒馆,与那些江湖流寇联系上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谢道韫很温柔的笑了笑,柔声道:“这件事情,我虽然可以置之不问,可是我却不能忘了我的娘亲。若非他谢柳之,我娘亲又岂会得如此大病?这一点,是他欠我的,不论怎么说,我要讨回来。”

(哈这章写的很喜欢)

未若柳絮因风起第三十一章行路视孩童

第三十一章行路视孩童

感谢安然恬淡的打赏,以及白冰心、冉伶的粉红票

——

建邺城东南部便是乌衣巷,而从乌衣巷再往东走,出了三桥篱门,便能远远的看到一片广袤的农田,和散落在其中的农庄。

这自然是王谢二族在京师附近的土地,实际上,还有一些皇家的庄园亦在其间。

自衣冠南渡后,当时的谢家第一人谢鲲曾在豫章任太守,所以谢家大部分的家业,实际上都在豫章附近。但既然在建康居住的族人颇多,也没有不置办田产的道理,于是慢慢的,这健康城外东南面的土地,就被王谢二族并购,其中谢家拥有的,也有百余顷之多。

这谢鲲正是谢尚之父,谢安之叔父。也是生得临风玉树,倜傥风流,与王衍、嵇绍交好,与卫玠一见如故。若是说起来,那便又是一个名士风流的故事。

谢道韫在郗路的带领下从自家后院而出,复行百余步,便到达了谢家许多佃户的住房所在。

这些佃户的生活随然称不上富裕,但却也能图个富足,最起码有谢家作为依附,不必担心官府的盘剥克扣。一年的耕耘下来,总是可以衣食温饱,而等到过年过节,亦能买上几斤肉吃。

国人历来是知足的,这些佃户也一样。他们很满足于现在的生活,觉得是家里的先人积了福泽,这才让他们得以衣食温饱。同样的,他们也很感谢主家,但感谢也只是放在心中罢了,毕竟很多佃户为谢家耕作一辈子,也很难见到谢家的某位郎君娘子。对于他们来说,那都是大贵人,哪里是那么容易能够见得到的?

因为是冬日,所以这未修葺的道路也不显得如何泥泞,谢道韫轻提了衣裙走在上面,一面与郗路搭着话,倒也觉得有些意思。

除了他们二人外,跟在谢道韫身后十步开外的,还有八名护卫与八名丫鬟仆妇。但他们得了谢道韫的吩咐,只让他们远远的缀着,不让他们跟的太近。

谢道韫看着身后的众人,不免蹙了蹙眉。

郗路瞥见谢道韫的样子,笑着劝慰道:“小娘子莫怪,这都是主母吩咐的。小娘子之前出了那么大的事,若是不寻人跟着,主母哪里肯放心?就是小娘子早间看到的那几个人,哦,就是小的亲自训练的那十二人,也都是准备日后跟在小娘子和玄儿小郎君身边的。”

谢道韫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暗自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以后怕是就要被一大堆的丫鬟仆妇缠着了。可是又不好针对此事向郗氏抱怨什么,若是自己甩掉这些护卫丫鬟的话,郗氏必定是又要胆战心惊了。

今日不过是来一趟那李佃户家中,身后就跟了这么长一截的尾巴。谢道韫很怀疑,如今要是自己想要去事发地——集市的话,后面的尾巴又会有多长。

“小娘子,前面左转便是了。”郗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谢道韫回神,向着郗路所指的方向去看。却见一座略微简陋的篱笆院伫立在小路旁边,院里堆着高高的柴火,想是冬季用来取暖用的。

还未行至门口,便听到了房中婴孩的啼哭声,以及一个女子闻言细语的哄着。

谢道韫微微一笑,由着郗路上前叩门。

“谁呀?”女子的声音带了些吴侬软语的味道,软腻腻的,让人听了很是舒服。

伴着这声招呼,一个穿着厚重棉衣,略显消瘦的女子开门迎了出来。想来是被外面这突如其来的几近二十人吓了一跳,那在谢道韫看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女子骇了一跳,脸色有些煞白,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看着这一群人闹哄哄的、讨债一般的架势,女子下意识的就想要关门。

“李兴家的,你别怕我是郗路啊前些日子来过,你不记得了么?”郗路见状,急忙出手将阖了一半儿的们止住,温言劝慰着。

“你……”那女子有些疑惑的看了看郗路,忽然脸上一红,惊慌道:“原来是路爷奴家失礼了”说罢,她急忙冲着郗路福了一礼。

“这位是……”那女子的目光又转到了谢道韫的身上,见后者身上名贵的衣衫狐裘,不由得瞪大了眼,一副见到了活菩萨般的模样。

“这是我家的小娘子,今日特来看你的。”郗路在一旁笑着解释道。

“啊是主家”那女子更加惊慌失措,二话不说就要跪下见礼,最终还是被谢道韫扶住。

“没那多虚礼,我就是过来看看。”谢道韫微笑着道。

虽然来此世界已经七载,但谢道韫仍是不习惯这跪拜的礼节,尤其是这种谦卑的五体投地的跪礼。她不想跪拜他人,同样的,也不愿意见到别人跪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阶级感,实在是让人很不舒服。若说谢道韫前世的阶级有衣服做掩饰,那这一世的阶级便是一丝不挂的裸奔,本质虽然相同,可是有衣服总要比没衣服看起来舒服一些。

听说主家的小娘子是来看自己,那女子更是受宠若惊,整个人站在那里大张着嘴,完全不知该如何说话了。

谢道韫见这女子一身的妇人打扮,又听郗路称呼她为“李兴家的”,便知晓此人已是一个孩子的母亲。明明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年纪,竟然已经要开始照顾丈夫和孩子,实在是让她有些无语的感觉。

“李兴家的,别愣着啊还不请小娘子去屋子里坐坐”见那女子傻愣愣的模样,郗路在一旁好心的提示着。

“啊是了是了这外面冰冷的不行,小娘子可千万别冻着了”女子一面说着,一面就想要去牵谢道韫的手。可是手伸到一半就忽然想起对方的身份,有些尴尬的止在半空中。

“这位姐姐说的有理,我们进去吧”谢道韫笑着反牵起了女子的手,感受到她明显的一颤。

屋内并不如何破旧,相反的,给人一种家的温馨舒适感。卧榻虽然只有草席,但铺的足够厚,绝不会让人有分毫的不适。两个襁褓中的孩子就安安稳稳的躺在草席上,睁着大眼睛窥视着这个对他们来说陌生的世界。

谢道韫一行拢共十八个人,哪里是这么一个小房间能够装得下的?郗路挥手打发那八名护卫在外等候,而面对那八名婢女仆妇时,又迟疑了一下,害怕她们在外面站得久了冻着,索性让她们一同跟进来。

这样一来,小屋子里满腾腾的装了十余人,也是显得有些拥挤不堪。两个刚出生不久的孩童从未见过如此多的人,刚刚止住的啼哭声又响了起来。

李兴家的本想着给小娘子和路爷倒水,此时正拎着水壶,听见孩子的哭声,不知该先倒水还是先去哄,有些手足无措。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谢道韫已经跪坐到了那两个小娃娃身边,微笑着看着两个粉嫩嫩的小孩子,忍不住伸手掐了掐他们的小脸蛋。

不知是投缘还是什么,两个孩子在谢道韫的摧残下竟然止了哭声,两双大眼睛啪嗒啪嗒的盯着谢道韫看,小嘴也一张一合的,发出“嗯嗯”的声音。

李兴家的松了一口气,急忙找来家中最好最干净的碗,到了两碗热水奉上。

“小娘子,路爷,外面冷着,奴家去给外面的几位大哥也倒上几碗热水吧”李兴家的小心翼翼的问道。

“没事儿,冻不坏他们。”郗路笑着应道:“你先别忙活,小娘子有话要问你。”

闻言,周兴家的急忙跪坐到谢道韫对面,整个身子绷得紧紧的,生怕自己的行径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

谢道韫摸了摸稍大一些的那个小孩子的小下巴,对那女子道:“不用紧张的。她……是不是就是我路叔送来的那个孩子?”

李兴家的听明白了谢道韫口中的“路叔”是指谁,便应道:“是,小娘子说的没错。”

谢道韫又问了问那孩子的境况,比方说吃饭可好,睡觉可好,身子可还算壮实等等。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谢道韫也不厚此薄彼,亦问了李兴家的亲生孩童几句。

“回小娘子的话,路爷把这孩子交给奴家的时候,还特意给了奴家?b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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