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酒鬼(2 / 2)
程祯避而不答,将脸又埋起来,言语中甚至带着弱不可闻的抽噎:“我自知是世上最差劲的哥哥,但为什么……为什么总要提醒我……我自己难道不知做了多少,多少,多少对不起你的事吗?为什么总提……提醒我?还要骂我是胆小鬼,是……我是胆小鬼,我做了那么多错事却连一件都不敢承认,我程祯真是天下第一差劲。”
“不许这样说!”程和严肃地去掰他哥的脸,试图强迫他那双红红的眼睛看着自己,但程祯颓然垂下双目,避开了他的视线。“我不许你这样说。不管是被炭火烫伤引发炎症、被梅妃苛责淋雨高烧,还有那么多次,太后何时真心在乎过我的死活?若是没有兄长,我或许——不是或许——我今日根本无法在这里说话。你才不是最差劲的哥哥。”
似乎是听弟弟忆起从前种种,程祯不再用力挣脱。程和见势,一手揽住他,语气软下几分:“我们先回王府好不好?”
有他迟疑的点头,程和朝门缝处打个手势,薛鸿才和符佑二人来帮他扶着分不清东南西北的程祯。程祯死死拽着他的袖管不肯松手,从下楼、上马车、到进王府大门,嘴里一直念念叨叨“对不起,是哥哥对不起你”,靠在程和身上颠来倒去说胡话。
程和难以从只言片语中推断出他所谓何意,为了想让程祯心中好受些一路上好声好气地哄着,说没有,哥哥没有,从来都没有,不要胡说,勉勉强强将人老实抬回了卧房。薛鸿才端了水盆进来要帮皇帝擦身,程祯好像吹了风,酒劲更盛越发不清醒,打死也不让人碰。拗不过他,程和只得让委屈的太侍放下水盆先出去,自己来对付麻烦的酒鬼。
“子雅,你是不是……是不是也觉得哥哥是个烂人?”
程和费力地拧干面巾,替他擦脸,叹气道:“都说了一个晚上了,没有,我从未这样想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程祯用自己的手掌覆住他细瘦的手背,用面巾盖住脸,教人看不见他的神情。“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有努力想改好。想纠正,想做对的事……三哥的事之后,被立为太子,得知要当皇帝的时候,我想,这一定是天意。不管是佛祖还是老天,谁都看不过去了,这一定是他们摆在我面前的机缘,让我做个问心无愧的正人君子。”
程和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他却继续道:“但是……但是我好像想错了。我好像烂得更彻底了……?龙袍之下,做了那么多自己所不齿的事,从里到外,好像都腐烂了。子雅,我要怎样做才是对的?”
程和想到四年多来,有多少法令可能是相里姯和岑晰强硬地逼着哥哥、违背他本心签下的,胸中一阵剧烈的钝痛。“……哥哥上次同我说,身为帝王,有许多身不由己。其实人人都是如此,世上哪有事事如愿?哥哥既并非圣贤,又何必如此苛求于自己呢?况且现在不在皇都,便不必操那帝王心,只悠闲地做自己,好好睡一觉。”
程祯深吸一口气,扶着弟弟的手,用面巾极为大力地在脸上抹了几把,将脸上细嫩的皮肤都搓红了,但仍卸不下试图藏起的痛苦神情。
“做自己?”他苦笑,“这个自己可是我都嫌弃,更不用提你了。我不想让他出来惹你生气,你要是生气了,再也不理我了,子雅,我……我真的……”
程和将面巾挂回铜盆边缘,耐心道:“又来了,我程子雅二十年来何曾生过哥哥一次气?哥哥难道还不清楚我的脾性?”
正是因为知道你的脾性,才会这样说,程祯迷迷糊糊之间自嘲。但……若是以酒醉为借口……
“子雅,你可是君子……”糟了,程祯心道不好,想停下,但嘴已不受他控制,跑在本就糊涂了的头脑前头,上唇碰下唇,说出他自己最害怕的话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说出来的话,自己可不要后悔。”
完了。一切都完了。
拨云见月,银白的月光越过干枯落寞的树影,落在了他的子霁身上。程祯在朦胧中远远看见自己支起身,揽过弟弟,摁着他的脑后,微卷的茶发从他的指间滑落,带着破釜沉舟之痛与可笑的寥寥期待,望穿那双惊诧不已而震颤的碧瞳,热与冷的唇瓣相叠,渡了一个酒气氤氲的吻。
子霁的面纱终于还是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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