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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为了掩饰这道门,他以不同身份买下了四面八方的六座宅子。

宅子中住着商贾书生平民官吏,看起来热热闹闹,其实都是烟鸟阁的卧底。

这些人由池月酒庄的碧丝掌管,与燕草分权而立。

他身边的人都太聪明,一个都不能全信。

车夫是魔教中人,不言不语地躬身向江淮渡行礼,待江淮渡上车后就驾车向城外走。

江淮渡坐在颠簸马车中,他想起老教主那张恶心的老脸,就忍不住又恐惧又想吐。

那老不死的……已经靠着各种手段,活了不知多少年,却总也活不够,还妄图长生不老。

江淮渡从袖中摸出卓凌送他的簪子,温润的玉簪握在掌心,冲散了心中的厌恶和恐惧,眼前渐渐浮现出小呆子那双黑曜石一样明亮干净的眼睛。

真好……

遇到那个小呆子,真好。

忽然一阵利刃破空声响起,车夫惨叫着倒地。

江淮渡眼神一凛,拔剑而起冲出马车。

十余道黑影从四面八方笼罩而来。

一张大网当头罩下,网上布满细刺。

江淮渡剑舞如风劈开银丝网,却来不及收剑格挡,被人从背后劈开一道大口子。

这十余位刺客训练有素,阵势几度变换,牢牢把江淮渡困在阵法之中。

不一会儿,江淮渡已经遍体鳞伤。

他察觉到这些人害怕伤及他性命,干脆铤而走险重重撞向迎面而来的剑锋。

刺客果然慌忙收剑,江淮渡趁机厉喝一声挥剑横扫,把重重包围撕开一道口子,挥手洒下一片药粉,消失在夜色中。

卓凌从美梦中忽然惊醒了。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而醒,只觉得心口沉闷难受,赤着脚冲过去打开窗户。

却看到一道黑影掠过江府隔壁的屋顶,消失在了屋脊处。

卓凌睡意惺忪中觉得那身法有些眼熟,可他来不及多想,他发现江淮渡又不见了。

江淮渡已经很久没有如此狼狈过。

他年少时虽饱受折磨,可自从二十年前他创下烟鸟阁,便事事居于幕后运筹帷幄,任由烽火厮杀在帐外折腾。

他处处小心,事事谨慎,从未把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今夜去见老教主,一路上应该早有安排,更别说无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江淮渡拖着一身血迹,从暗道回了江府。

他全身衣衫已被鲜血浸透,几乎要昏倒在暗道里。

燕草被他吓坏了,手忙脚乱地把止血药不要钱似的往他身上糊:“主人,奴婢去请魏神医过来,主人!”

江淮渡睁着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那盏摇曳烛火:“无事,皮肉伤。”

燕草手指都在发抖:“主人……出什么事了……”

江淮渡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是朝廷的影卫,想活捉我。”

燕草慌忙说:“那老教主呢?”

江淮渡说:“我走出不久就遇到了袭击,对方应该不知道老教主在何处,但他一定知道我今夜出门了。”

他说得平静淡漠,嘴唇却因为失血和痛楚而青白可怖。

京城的影卫,为何……为何会知道他的行踪?

江淮渡看向窗外,修长的手指紧紧握着手中簪子。

燕草手指一颤,只觉得主人浑身发冷。

那双总是温柔含笑的眼睛里,是阴冷惶恐的灰暗光芒。

燕草颤声说:“主人……伤口处理好了……都是……都是皮肉伤……”

江淮渡说:“如此大的阵仗,却连毒药都没用,看来他们知道我真正的用处是什么。”

燕草慌忙跪下:“主人,奴婢这就去彻查此事,若抓到泄漏消息之人,绝不放过!”

江淮渡轻轻笑了:“不必,我等他自己说。”

他要亲口听到,卓凌主动向他说明一切。

那个小呆子,那么傻,傻乎乎地喜欢着他,嚷嚷着要保护他。

江淮渡就算再多疑,也更愿意相信,那个小呆子只是不小心做错了事,只是……只是被人利用了……

只要卓凌告诉他,他就会亲亲小呆子的脸,把小呆子按在床上重重地惩罚。

只要卓凌肯告诉他。

第二天一身血口子的江阁主,照样衣冠楚楚地坐在擂台旁,笑着和曲盟主互相打趣。

他脸色很差,笑起来的时候,都有种摇摇欲坠的恐怖感。

卓凌坐在树下的椅子上,托腮看着江淮渡的背影。

江淮渡今天很奇怪,可他说不出哪里奇怪。

他早上的时候问江淮渡昨晚去哪儿,江淮渡慢悠悠地搅拌着粥,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你觉得呢?”

卓凌觉不出来,他本来就笨,更别说去猜江淮渡这种肠子十八弯的老狐狸在想什么。

卓凌看着看着,忽然发现人群中有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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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

是宫中的暗卫!

卓凌呆住,忽然想起天水一楼的副楼主曾经试图接近皇上皇后的事。

对,这件事要尽快禀告皇上和皇后。

卓凌急急忙忙追了过去。

那暗卫也看到他,故意走的不快不慢,引昔日同僚去个偏僻的地方见面。

燕草冷眼看着这一切,附耳对江淮渡轻声说:“主人,卓侍卫跟着一个陌生面孔去了九曲巷。”

江淮渡抬头,正好对上曲行舟似笑非笑的目光。

江淮渡笑笑,对燕草说:“带我过去。”

他起身的时候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得脸色惨白,闷哼一声差点倒下去。

可他不能。

他身边,并无全然可信之人。

朋友也好,主仆也罢,谁会背后给他一刀,他不知道。

所以,他永远不能倒下去。

可他……是真的相信了那个小呆子。

九曲巷,百转千回,高低不同的楼宇房屋错落其中,是个交换情报的好地方。

暗卫对卓凌行礼:“卓侍卫,您怎么在兴安府?”

卓凌想起自己和江淮渡的那些事,又羞又为难:“一言难尽。我有话对你说,你尽快禀告陛下和皇后娘娘,天水一楼的人曾经出现在他们身边,请他们多加小心。”

暗卫说:“卓侍卫,皇后娘娘三日之后就会亲自来兴安府,您有什么线索,一定要亲自告诉他。”

卓凌点点头。

他该回去了。

他为了追昔日同僚,没来得及和江淮渡打声招呼。

若是江淮渡找不到他,心里肯定着急。

可卓凌不知道,江淮渡就站在一墙之隔后,听见了那个暗卫说的最后一句话。

三日之后……皇后亲临兴安府,要卓凌亲自汇报消息。

江淮渡手指颤抖,失血过多的苍白唇角缓缓扬起一个冷笑。

那个小呆子,乖乖的,傻傻的,痴痴爱他的小呆子,原来……原来也是派到他身边的卧底。

只是演技更好,用情更真,不但拿到了烟鸟阁的情报,还拿到了他的孩子。

潜龙谱,要他江淮渡的血才能打开。

于是武林盟,魔教,天水一楼,各门各派正道邪教,用了无数手段想要得到他,却每每无功而返,倒在烟鸟阁密不透风的屏障之外。

偏偏那个看似最柔软最无辜的小呆子,傻乎乎地跟在他身后,红着脸要报救命之恩,就这样利用他的狂妄和温柔,把解开潜龙谱的钥匙牢牢掌控在了自己腹中。

何等聪明,何等狠毒。

为了完成任务,不惜让潜龙谱的钥匙,成为自己腹中胎儿。

暗影司,名不虚传。

燕草说:“主人,奴婢这就让人秘密把卓凌抓起来。”

江淮渡轻轻冷笑,眼球痛到充血,他沙哑着声音低喃:“不用,我会亲手让他知道,什么叫无间地狱。”

燕草急了:“主人,可卓凌若逃走,他肚子里的孩子……”

江淮渡抚摸着掌心的簪子,轻声说:“他不会走,他爱我爱得都快疯了,怎么舍得现在就离开呢?”

燕草忧心忡忡:“主人……”

江淮渡闭目。

他太痛了,全身的伤口都在撕扯着,嘲笑他那一刹那的心软和温柔。

不过……不过是被伏击了而已,又不会死。

潜龙谱还未解开,卓凌还在他身边装疯卖傻。

并没有什么严重的后果,不过……不过一次小小的失误而已。

可他为什么那么难过,恨得发狂,恨得痛彻心扉。

一行血泪从眼角溢出。

他这辈子,都不曾那么信任过一个人。

可他错了。

这世上根本没有那样天真烂漫的小呆子,没有人会不顾一切地爱着他的阴晴不定和坏心眼。

他不该相信命运会对他如此宽容。

所有……所有的幸福,都不过是敌人的一场算计。

而卓凌,只是一枚落在他心尖儿的棋子,要他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卓凌跑回武林大会,却不见了江淮渡。

他心里忽然慌起来,急匆匆地穿梭在人群里左顾右盼。

来看盛会的人太多,他怎么都找不到江淮渡的身影。

卓凌像只失去方向的小兽,慌张地穿梭在陌生森林中,找不到他的窝在哪儿了。

忽然,卓凌在人海中不小心一头撞在了一个胸膛上。

被撞的人闷哼一声。

卓凌抬头要看,却被对方顺势紧紧搂进了怀中。

江淮渡痛得唇色青白,语气却笑意盈盈:“小呆子,找什么呢?”

卓凌不好意思地窝在他怀里:“我找不到你了……”

江淮渡轻轻一笑:“是不是嫌武林大会太闷,偷偷跑去玩了?”

卓凌小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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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

他只是急着把消息告诉昔日同僚,来不及和江淮渡打招呼了。

江淮渡说:“你不是想要下场打架吗,过来,我给你安排。”

他搂着卓凌的腰肢,来到擂台旁,趁人不备还在卓凌耳边偷亲了一口。

卓凌脸皮薄反应慢,被他亲得面红耳赤。

江淮渡只是笑,笑得风流潇洒,笑得阴森凄冷。

不过做戏而已,他难道还能输给谁?

卓凌武功很好,也很听话,江淮渡要他打三场就下来,他就乖乖只打三场,然后乖巧礼貌地认输下场了。

卓凌过了手瘾,开心得眉眼弯弯:“江淮渡,我新学了好多招式。”

江淮渡抬袖擦拭他脸上的灰尘,不冷不热地微笑:“好。”

卓凌有点慌了,忐忑地小声问:“怎……怎么啦……我做错了吗……我……我以后不打架了……你别生气……”

江淮渡垂眸一笑,说:“无事,我也觉得这武林大会实在无聊,不如,我陪你在兴安府逛逛如何?”

卓凌眼睛亮起来。

他到底少年心性,喜欢新鲜和热闹。

江淮渡悠悠说:“魏青槐那个庸医,连你怀孕的事都没诊断出来,我带你去看个好大夫,让他给你开几副安神养胎的药。”

卓凌惊喜得手足无措,开心得几乎挂在了江淮渡身上:“你……你相信我了……孩子不是假的……他在我肚子里,他就在我肚子里!”

江淮渡隔着衣服抚摸卓凌微微鼓起的小腹,似笑非笑地低喃:“都鼓得这么厉害了,我当然相信你。”

我当然相信你。

相信你一往情深,相信你心无城府,相信你是个真正天真烂漫的小呆子。

相信你……是我这辈子,唯一能揽在怀中的温暖,不必防备,不必算计。

只要抱着你,就能一生一世彼此温暖,再不分开。

那是江淮渡此生唯一一次,想和什么人如此亲近。

六月的兴安府开满殷红的合欢花,香气浓郁扑鼻,枝头花簇灿若云霄。

卓凌仰头看着绒绒花球,开心地笑起来:“江淮渡,这花好香啊。”

他今天很开心,江淮渡终于愿意相信,他们有了一个孩子。

江淮渡说:“合欢花气味甜香馥郁,常有胭脂铺拿来为胭脂水粉增香。”

卓凌说:“京城里的合欢花就没有这么香,总是很淡很淡,要凑在鼻子前闻采购浓。”

江淮渡笑笑,抬手挥袖,一道凌厉掌风向四面八方而去,满天合欢花飘飘摇摇,在六月温暖的微风中如雪花般缓缓落在肩头发梢上。

卓凌在浓郁的香气中嗅出三分醉意,摇摇晃晃地扑进了江淮渡怀中。

江淮渡牢牢把卓凌抱在怀中,嘴角噙着一丝笑,声音明明温温柔柔的,却在六月暖风中让人冷得打了个寒颤:“小呆子,你乖不乖?”

卓凌乖巧地使劲儿点头,像小猫一样在江淮渡胸口蹭来蹭去。

他有很多话想和江淮渡说,说故乡人情冷暖不愿回去,说宫里当差日夜不休十分辛苦。

只有兴安府最好。

花暖融融的,风暖融融的,人也暖融融的。

不紧不慢地过着日子,沏一壶清茶,学几招剑法,赖在一个人的怀里,睡意朦胧地打哈欠。

一切都舒坦惬意,昏昏欲仙。

真好。

卓凌嘴笨,这些话想了很久很久,还偷偷写了无数遍草稿,想要认认真真地说给江淮渡听。

可他昨夜没睡好,着实困得要命,窝在江淮渡怀里睡着了。

这一觉,他睡得很好。

以前的时候,江淮渡总是会半夜离开。

卓凌虽然不会因此醒来,但身边骤冷,他察觉得到,于是总是做噩梦。

一会儿梦到江府里三妻四妾满地孩子,一会儿梦到江淮渡剖开他的肚子,告诉他里面都是肥肉,根本没有孩子。

可这一次,江淮渡一直抱着他。

一直一直,都暖暖地抱着他。

卓凌睡得很香。

没有三妻四妾,江淮渡说,他肚子里的,是他们的孩子。

邺州城外,池月酒庄。

这里种满了合欢花,甜腻的花香配上清冽的酒香,让人三魂七魄都熨烫无比,飘飘如在仙境。

卓凌躺在浴桶中,乖巧地歪着头,湿漉漉的黑发垂在白皙的锁骨上,漆黑药汁下,粉嫩的奶头若隐若现。

他乖乖地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上沾了水珠,轻轻地一颤一颤。

碧丝又端了一碗药过来,柔声说:“主人,请您把他的嘴掰开。”

江淮渡面无表情地掰开卓凌的嘴。

卓凌在睡梦中气鼓鼓地挣扎了一下:“不喝药……唔……苦……”

江淮府轻声说:“不苦,是桂花糖。”

卓凌听到他的声音,听话地张开嘴,乖乖喝下那一碗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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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昏睡过去。

江淮渡放下碗,他手指似乎有些脱力,瓷碗落在桌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碧丝吓了一跳:“主人……”

江淮渡面无表情地问:“还要多久?”

碧丝轻声说:“再过半个时辰,药物就会渗透经脉血肉。”

江淮渡说:“他是暗影司出身,连栖香蛊都无法侵蚀他的心魂。你下药重一些,他随时可能提前醒过来。”

碧丝说:“是。”

江淮渡沉默着,目光淡漠地端详着昏睡的卓凌。

小呆子睡着的样子,真的很乖。

白皙清秀的一张脸,睫毛很长,鼻梁上沾了一缕湿发,有些不舒服地一直吹气。

嘴唇软软的,被热水熏得粉嫩水红,微微张开的唇缝间能看见粉嫩的小舌头。

乖乖的,像一颗圆滚滚的小珍珠,一点伤人的意图都看不到。

可他却是暗影司的卧底,是连江淮渡都能骗得团团转的绝顶戏子。

江淮渡心中又痛了起来,唇边缓缓扬起一个阴冷痛楚的笑意。

到此为止了,再也没有人,能骗得了他江淮渡。

碧丝轻声说:“血液被这样污染,他活不过三年了。主人,您……”

江淮渡说:“我知道。”

碧丝说:“主人,那是你的孩子,你会后悔的。”

江淮渡轻笑一声,抚摸着碧丝的头发:“你倒是聪明。”

碧丝钻进他怀里,害怕地小声说:“主人我错了。”

江淮渡拍拍她的脊背:“做好你自己的事,不该说的话,就不要乱嚼舌根。”

碧丝乖巧地点点头,又说:“主人,池月酒庄查到了一点秦桑哥哥的线索。”

第八章

江淮渡漫不经心地问:“查到什么了?”

碧丝说:“天水一楼的天机谷中关着一个人,楼主每月都会过去,从不让人跟着。”

江淮渡说:“好。”

碧丝跪坐在他身边:“主人,我想派人去救秦桑哥哥出来。”

江淮渡冷笑:“烟鸟阁查了整整五年,都未曾找到秦桑的下落,如今假秦桑引得天水一楼副楼主来到兴安府,你立刻就有了如此确切的消息。碧丝,你跟在我身边十三年了,还看不出这是什么圈套吗?”

碧丝不再恳求了。

她知道,主人心如铁石,只看利害得失。

她想救她的秦桑哥哥,哪怕冒险也要救。

可她却也知道这是冒险,而主人,从来不会为了这等小事的冒险。

她的主人,总会选择最稳妥的方法。

卓凌昏昏沉沉地睡了好久,他梦到江淮渡给他喝了一碗很苦的药汁,还骗他是桂花糖水。

卓凌气鼓鼓地睁开眼睛,想质问那个大骗子。

可大骗子却坐在床边,笑盈盈地看着他:“小呆子,你怎么看着花都能睡着?”

卓凌摸摸自己的小肚子。

还鼓鼓的,孩子还好好地窝在他肚子里。

卓凌有点不好意思,捏了捏鼻子:“我……我就是好困……”

江淮渡说:“卓凌,我有更重要地事情要告诉你。”

卓凌紧张地点点头:“我、我会好好听!”

江淮渡说:“潜龙谱中藏着上古珍宝,可那张图已在江湖中流传许久,却迟迟没有人找到宝藏,你可知为何?”

卓凌人有点呆,在这种事上反应却不慢:“因为他们打不开!”

江淮渡说:“对,只有我的血,才能解开潜龙谱真正的秘密。所以……”他抚摸着卓凌的肚子,“我现在,要找到潜龙谱,毁掉它。只有这样,才能让我们的孩子好好活着。卓凌,你能明白吗?”

卓凌乖乖地点头:“我……我会保护好他,也会保护你!”

江淮渡轻轻笑了,抚摸卓凌的头:“小呆子。”

卓凌顺势在他掌心蹭了两下。

江淮渡低头看着卓凌白皙的脖子。

受到污染的血液静静流淌在卓凌的身体中,若是有人试图用卓凌腹中的孩子解开潜龙谱,那就会把潜龙谱彻底毁掉。

从此世间贪婪之心一同幻灭,再也不会有人为了潜龙之血而来。江淮渡,自可高枕无忧,逍遥快活。

奉命窃取潜龙之血的暗卫,却毁掉了潜龙谱。

不必江淮渡再动手,宫中那人就会让失败的卧底不得好死。

如此精妙的报复,岂不是大快人心?

江淮渡说:“这段时间,你乖乖在家里,不许乱跑,听到了吗?”

卓凌乖乖点头,又担忧地抓住了江淮渡的袖子:“我可以保护你。”

江淮渡说:“你不乖,我会分心的。”

卓凌立刻表示自己很乖,双手放在膝盖上,仰头看着江淮渡的脸:“你要去哪里?”

江淮渡说:“天水一楼。”

卓凌立刻神经紧绷起来:“你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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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总是傻乎乎的,分不清江湖纷争里谁是谁非,可他知道天水一楼对江淮渡并无善意,江淮渡去了一定会有危险。

江淮渡说:“我用十年的时间,确定潜龙谱就在天水一楼。如今,为了你和孩子的安全,我不能不去。”

卓凌怔怔地低头看着自己鼓起的小腹,他心中有些愧疚惶恐。

若不是为了……若不是为了这个孩子,江淮渡是不是就不用冒险前往天水一阁。

都怪他,明明是男子之身,怎么就怀上了孩子呢。

孕期的人总是格外敏感脆弱,极易陷入自责不安的情绪中。

江淮渡说:“好了,乖乖呆在府里,让燕草照顾你。”

卓凌舍不得再让江淮渡为他分心担忧,委屈地点点头,乖乖留在了江府之中。

江淮渡让卓凌在房中休息,自己走向了亭中水榭。

燕草跟在他身后,焦急地说:“主人,您真的要去天水一楼?天水一楼与烟鸟阁不共戴天,您……”

江淮渡打断她:“再多的仇恨,也抵不过长生之法的诱惑。天水一楼有潜龙谱,我有解密之血,他们为什么不愿意跟我合作呢?”

燕草慌忙说:“那魔教那边……”

江淮渡沉默了一会儿。

魔教那边,不如借暗影司之手,斩草除根。

江淮渡轻轻一笑,说:“我自有安排。”

兴安府的六月,开始阴云暗涌。

一些半真半假的消息,慢慢在无数张彼此交错的情报网中流传。

沈桐书不放心潜龙谱之事,亲自来到兴安府与曲行舟一起寻找。

曲行舟和沈桐书是老相识,两人正在灯下品茗,暗影司的暗卫便匆匆而来,在沈桐书耳边低语几句。

沈桐书搁下茶杯。

曲行舟问:“看来沈大人有了要紧的事。”

沈桐书微一思索,便大大方方说了出来:“江淮渡去了天水一楼寻求合作,有意一同打开潜龙谱。”

曲行舟说:“不对。”

沈桐书说:“为何?”

曲行舟说:“江淮渡身负潜龙之血,一生都因此受尽折磨,他对所有试图占有潜龙谱的人都心怀仇恨,怎么可能与天水一楼合作?”

沈桐书说:“我久在宫中,对江湖之事知之甚少。那依曲盟主的意思,江淮渡为何要去天水一楼?”

曲行舟说:“我猜,要么是江淮渡身边出现了意外,逼得他不得不尽快与天水一楼和解。要么便是他另有算计,正在暗处坐等渔翁之利。”

沈桐书若有所思地品茶:“尽管江淮渡必然另有算计,但我们依然绝不能让潜龙谱现于人世。”

曲行舟说:“沈大人在宫中,可是知道了什么线索?”

沈桐书捧茶一笑:“潜龙谱乃上古神物,来源已不可考。若真的只是一堆金银珠宝也就罢了,就怕还有什么祸乱天下的妖物,也要趁机现世了。”

曲行舟说:“我去拦住江淮渡。”

沈桐书说:“麻烦曲盟主了。”

江湖之事,沈桐书不甚了解,因为也不多干预。

送走曲行舟,他还有另外一件事。

暗卫密报,卓凌现在就在兴安府,有要事向他禀报。

卓凌在沈桐书身边三年有余,为人体贴周到忠厚乖巧,沈桐书很喜欢他。听闻这孩子从小不是在武馆独自练武就是在宫中沉默寡言,沈桐书特意破例让身在暗影司的卓凌重获自由身。

如今他难得出宫,却正好在兴安府捧上卓凌,倒也算他们主仆一场的缘分了。

沈桐书问暗卫:“卓凌现在何处?”

暗卫说:“属下曾与卓侍卫在九曲巷有约。若是皇后娘娘到了兴安府之后愿意见他,属下就会在九曲巷中心的街角,用石头压一块红纸,在上面写约定的地址。”

沈桐书笑道:“卓凌跟在我身边,生死沉浮走过来的,我怎么还能不见他。你去布置吧,约他明日在柳叶桥旁的小酒馆相见。”

曲行舟飞奔,想要在江淮渡到达天水一楼之前截住他。

可他却迟了一步。

魔教的人抢在他前面围杀江淮渡,等曲行舟派人赶到之时,只剩满地血泊短剑,魔教和曲行舟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曲行舟一直都知道江淮渡与魔教有往来,如今他公然背叛魔教与天水一楼合作,果然惹怒了一心求得潜龙谱的魔教。

一片血泊狼藉中,倒着几具魔教打扮的尸体。

还有一片沾血的青色衣角,看上面的绣花,是烟鸟阁绣楼的手笔。

曲行舟长叹一声:“江阁主,为虎作伥,终为虎噬。你何等聪明人,竟也落得如此可悲可笑的下场。”

手下说:“盟主,在这里找到一支簪子,做工很粗,像是女子之物。”

曲行舟看了一眼。

这种地方,出现这种朴素的女子饰物,着实奇怪得很。

曲行舟说:“罢了,带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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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盟中一人忽然惊呼:“曲盟主,那是江阁主的簪子,我曾在江府中见他拿在手中把玩过。”

曲行舟又叹一声。

众人纷纷围过来:“盟主,江阁主一定是遇害了?我们怎么办啊?”

他们不知事实真相,只知道烟鸟阁是武林盟最大的耳目。

如今烟鸟阁阁主遇袭失踪,他们不由得一起慌了神。

怎么办,以后可怎么办啊!

曲行舟面色从容地说:“江阁主不幸遇害,是武林大劫。如今,我们只有尽快赶回兴安府,替江阁主打理烟鸟阁,万不可让魔教有机可乘。”

江淮渡此人心机太重,曲行舟实在不敢相信他就这么被魔教算计了。

想起江淮渡的心机叵测,曲行舟干脆顺水推舟,借机夺走江淮渡的烟鸟阁。

如此一来,若江淮渡果真被魔教抓走,他可以利用烟鸟阁的情报网尽快找到线索。若江淮渡别有居心,那拿走他的烟鸟阁,就等于斩断他的手足,让他百般计谋再无用武之地。

曲行舟算盘打得响亮,脸上却是沉痛悲凉:“走吧,回兴安府。”

江淮渡擅算计,曲行舟不巧也擅长。

武林盟接管烟鸟阁顺理成章,连烟鸟阁的大总管燕草都毫无异议,干脆利落地把情报网三千页的名单交给了曲行舟。

一切都理所当然,谁都没有太过激烈的情绪。

除了卓凌,他听说,武林盟在一地血泊中找到了江淮渡的衣角和簪子。

江淮渡他……他被魔教抓走了。

卓凌握着剑穗发抖,腹中胎儿不停地动,痛得他眼泪都冒出来了。

江府也已经被武林盟接管,谁都不曾在意江府中一个躲在屋里不肯出来的少年。

曲行舟翻看着名单问燕草:“你说的那个,怀了江淮渡孩子的少年,去哪儿了?”

燕草说:“他在卧房内,那孩子呆呆傻傻的,被吓坏了,只知道哭。”

曲行舟说:“看好他,若消息泄露,他腹中胎儿必会招来无数觊觎。”

燕草说:“是。”

她与曲行舟分别,端了一碗粥送去给卓凌。

可卧房的门反锁着,她慌忙踹开。

窗户打开,清风徐徐,卧房里的少年已经不见了踪影。

燕草吓坏了,匆忙让人封锁江府内外,去附近街道寻找线索,自己跑到武林盟找曲行舟。

曲行舟正在和沈桐书下棋。

燕草脚步匆匆的进来,警惕地看着沈桐书这个陌生人。

曲行舟头也不抬:“沈先生不是外人,说。”

燕草说:“卓凌不见了。”

曲行舟还没来得及反应,沈桐书已经猛地抬头,目光凌厉起来:“你说什么?”

曲行舟一面为这种突发状况措手不及,一面又惊愕于沈桐书的反应:“沈先生,您……您知道这个人?”

沈桐书简洁地问:“他为何会牵扯到潜龙谱之中?”

卓凌天性纯善,对身外之后总是懵懵懂懂地提不起兴趣,怎么会牵扯进潜龙谱一事之中。

曲行舟说:“燕草奉我之命在烟鸟阁潜伏多年,知道了很多江淮渡的秘密。潜龙谱,必须要江淮渡的鲜血涂抹,才能显现出真正的图案。不久前,江淮渡从江南带来一个少年,那少年怀了江淮渡的孩子,江淮渡一度想要把孩子打掉,最后却也没舍得下手。”

沈桐书深吸一口气。

卓凌不爱金银,不贪名利,却唯独从未体会情爱滋味。

沈桐书没有见过江淮渡,但从情报来看,也能看出那是个手段极其高明的风流浪子。

江淮渡遇害失踪,情窦初开的卓凌,会做什么事?

沈桐书握着手中茶杯,竭力冷静下来分析卓凌的脾性。

卓凌……卓凌一定去了魔教。

那个小傻子,肚子里揣着让全天下觊觎的潜龙之血,要去魔教救江淮渡!

曲行舟问燕草:“你可认真查看了江府内外的线索?”

不等燕草回答,沈桐书便轻轻说:“不用查了,卓凌是暗影司本事最好的暗卫,他既然想逃,你们什么都查不到。”

曲行舟说:“我派人去魔教。”

沈桐书说:“卓凌是暗影司的人,他犯错也好,遇险也罢,自有暗影司前去处理。”

暗影司的家务事,曲行舟识趣地没有多干预。他说:“好,那我就带武林盟,去前往天水一楼的路上等。”

没人彻底相信江淮渡被魔教抓走了,除了卓凌那个小傻子。

江淮渡此刻正在兴安府外的池月酒庄里,漫不经心地烹茶。

碧丝哭得眼眶通红,赌气似的不肯见他。

因为她的主人,让她自幼的玩伴林胜去送死了。

江淮渡也不想理她。

他一壶接一壶地煮着茶,却总觉得香气不够,全都泼进了池中。

算算日子,林胜已经替他死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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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教手下,尸体会在提前喝下的毒药中化为灰烬,那件血衣,那支簪子,足够让武林盟困扰一阵了。

这段时间,他可以慢慢放出风,让魔教知道有个他的孩子,在卓凌腹中。

魔教找不到他,气急败坏之下一定会抓走卓凌。

而朝廷与武林盟,怎么能让魔教把潜龙之血带走呢?

大概,是一场两败俱伤的惨战吧。

江淮轻轻地笑着,笑着笑着,却不由得闭上眼睛,让两行清泪滑落。

他无法控制地想起那个演技精湛的卧底,那个卧底,有一张天生乖巧的脸,看着他的时候总是傻乎乎亮晶晶的眼睛。

烟鸟阁有世上最厉害的媚术大师,可那位擅长媚术的妖孽,也学不出卓凌那么浑然天成的单纯依恋。

少年看着他的眼睛里有星辰光华万千,最好的黑曜石都不如那双眼睛明亮动人。那些羞怯的,炽热的,刻进骨子里的爱恋,每一眼都世间最心狠的骗子手足无措。

他怎么能察觉出,那是假的?

可那就是假的。

江淮渡睁开眼,再煮一壶新茶。

前尘往事,一笔勾销。

只是他再也不会像喜欢那个小呆子一样,去喜欢什么人。

魔教总舵,一袭红衣的年轻教主站在寒玉石棺前,面色阴沉:“老教主亲自去兴安府干什么?”

手下艰难地说:“老教主说……说既然教主已经决定与天水一楼共同打开潜龙谱,那江淮渡就该回魔教做他该做的事。”

年轻的教主头痛欲裂。

江淮渡失踪了,他们截杀的那个替死鬼,在暴露身份之后立刻选择的自杀,连尸体都没流下。

手下说:“教主,武林盟中的内线传来消息,江淮渡有一个遗腹子,怀着江淮渡孩子的那个人前几天从武林盟逃走了。”

教主厉声说:“天涯海角,把那个人给本座找回来!”

此时,天下一片大乱。

潜龙谱一事已经天下皆知。

不管是宝藏还是长生之谜,都让天下枭雄趋之若鹜,纷纷疯狂地寻找潜龙谱和潜龙血的下落。

可卓凌却仿佛隔绝在了这场狂烈的欲望狂欢之外,他一个背着小包袱握着剑,站在荒梦山外的断崖上发呆。

山风猎猎,少年纤细修长的身体仿佛时刻会被垂下去。

可半个时辰过去了,他还是牢牢地站在原地,眼睛盯着山间云雾,眨都不曾眨一下。

剑穗上的流苏温柔微凉,抚过他白皙修长的指节。

卓凌在心里说:江淮渡,你说,你要带我回家的。

没有你的江府,只是一座很大很大的房子,那不是家。

第九章

卓凌握紧手中的剑,心口轻轻的颤抖着,那不是恐惧,那是……欢喜。

他不再只天鸿武馆里只会练剑的笨弟子,他不再是皇宫中完全服从命令的暗影司侍卫。

今天,他是卓凌,他就是卓凌。

没有人命令他,没有人指点他。

只是卓凌,要去救他的夫君。

为心中所爱,所恋,所依赖的那个人。

孤身而去,万死不悔。

他那颗自幼愚笨迟钝的心,终于热起来,活起来,无需他思考,就为他指明了方向。

卓凌轻盈地从断崖上一跃而下,张开双臂跌进了云海中。

此时正六月,荒梦山中却开满花了殷红梅花。

点点似血,片片如云。

卓凌握着剑,像一只轻盈的蝴蝶,悄悄落在枝头,谁都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卓凌借着风声,在枝叶间穿梭,悄悄地靠近魔教地牢的方向。

忽然,一支毒镖从背后袭来。

卓凌灵敏地挥剑击落,可他已经被发现了。

无数魔教中人围杀上来。

卓凌心里着急,一边格挡防备一边往地牢那里冲。

冷不防一道凌厉剑气迎面而来,卓凌躲闪不及右肩一痛,长剑脱手。

刀光剑影当头而下,卓凌拼着右肩再中一剑,左手凌厉地捉腕擒拿夺了魔教中人的刀。

他痛得脸色青白,却不敢有丝毫懈怠。

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他如此大闹一场,就算逃出去,魔教也一定会把江淮渡转移到其他地方,他再也没有机会进来救人了。

江淮渡和曲盟主交好,可他遇害,武林盟毫无反应。

江淮渡对燕草那么好,也消息刚一传来,燕草就拱手把江淮渡二十年的心血送给了别人。

卓凌替江淮渡委屈,替他的夫君委屈。

若他再放弃,再逃走,那江淮渡血液流干而死的时候,该有多难过?

想到这里,卓凌刀法更急,落刀更狠,一路只攻不守,终于冲进了地牢中。

他右臂接连受伤,已垂软着抬不起来。

还好地牢狭窄黑暗,于暗卫的无声步法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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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让卓凌喘了口气。

痛,好痛啊。

比小时候被师父打的还要痛。

卓凌从小连痛觉都不如别人敏感,师兄们挨两板子就疼得鬼哭狼嚎,只有他还乖乖趴在小凳子上,手指紧紧抓着板凳腿,痛狠了也只会咬自己的嘴唇。

可他这次却觉得特别疼,疼得他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脸上也受了刀伤,不知道被划了几条血口子,可那都不重要了。

他觉得好疼,四肢百骸都充斥着剧烈的痛楚。

这几天经脉中一直都在隐隐作痛,运气也有些不畅快,若非如此,以他的轻功和隐匿能力,不该被发现才对。

来不及多想,卓凌忍着剧痛在地牢里踉跄而行。

牢房都空着,守卫也不在这里。

卓凌心里发慌,痛得更厉害。

这像个陷阱……这……这好像是个陷阱……

卓凌常年做暗卫的知觉疯狂提醒着他不要进去。

现在……现在回头,还走得了。

前面是陷阱,这一定是陷阱!

可明明知道那是陷阱,卓凌却仍然在一步一步往前走。

江淮渡……江淮渡在里面……

那个坏心眼的大骗子,那个温柔英俊的男人,被抓走了。

那是他的夫君,他要去把他的夫君救出来。

他们交换了庚帖生辰,江府中挂满了喜气洋洋的绸花灯笼,等武林大会结束,他们就要拜堂成亲了。

卓凌左手握刀,踉踉跄跄地走在黑暗中。

他身体痛得越来越厉害,鲜血顺着指尖流淌,卓凌恍惚间体会到看血管渐渐空掉的感觉。

我要死了,对不对?

卓凌走不动了,趴倒在地上,呆呆地看着前方。

水牢的大门开始,一个人坐在水中央的石头上,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那个……那个背影,是江淮渡!

一股热流冲进模糊的大脑中,卓凌猛地清醒了一刹那,他拖着长长的血痕连滚带爬地冲过去,哭着喊:“江淮渡……江淮渡……呜呜……”

他在及膝高的冷水中踉跄前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太痛了,痛得手脚哆嗦,哐当一声摔进冷水中。

“呜呜……江淮渡……”卓凌在水牢中无助地哭泣呛水,“我起不来了……呜呜……没力气了……江淮渡……”

一只手从上方伸出,拉住了他左手的手腕。

卓凌哭着狂喜抬头。

却看到了一张陌生的脸。

卓凌惊慌愤怒地挣扎:“江淮渡呢!你们把江淮渡关在什么地方了!”

陌生人冷笑:“江淮渡根本不在魔教。我们收到消息去合虚山围堵江淮渡,可去天水一楼的人,却只是一个死士。”

卓凌又痛又疲惫,脑子里痛得搅成一团,他沙哑着哭喊:“我不信……我不相信!”

陌生人嗤笑:“全江湖都不信江淮渡那么歹毒的人会阴沟里帆船,就你这个小傻子巴巴跑来救人。”

卓凌哭着摇头,他不知道怎么了,不知道江淮渡怎么了。

可他不信,一定是魔教的人在骗他。

江淮渡如果没有死,怎么会消失不见,连他和他们的孩子都不管了。

一定是魔教的人在骗他,一定是的!

卓凌手掌急转,用最后一丝力气狠狠扣住陌生人的脉门,哽咽着吼:“江淮渡……江淮渡呢……”

失血过多的身体再也撑不住了,卓凌的声音越来越小:“把他还给我……你们这群变态……呜呜……把他……还给……我……”

黑暗袭来,卓凌昏倒在水牢中。

这里好冷,比天鸿武馆的柴房还冷。

小小的卓凌站在一片看不见天地的冰冷中,哭着飞奔。

他小时候其实不爱哭,师兄们都说他的没感情的怪物。

可他遇到了江淮渡,体会了被捧在手心的滋味儿,就开始一直哭,一直哭,好像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在江淮渡身上了。

小小的卓凌藏在破庙里瑟瑟发抖,门外是凄冷风雪和遮云蔽日的怪物。

这场昏昏沉沉的大梦,让卓凌睡了好久好久。

睁开眼睛,他躺在水牢中,四肢都被铁链捆住。

他身上的伤口都被好好包扎过了,连脸上都缠满了绷带。

卓凌看不见东西,茫然四顾,眼前却始终只有一层沾满血的布料。

他……怎么了……

卓凌不聪明,他想不透其中的关节玄机,只是倔强地拼尽全力想要救江淮渡,无论如何都要来救江淮渡。

他不相信魔教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江淮渡身负潜龙之血,一生都被这些人觊觎追杀,一定是……魔教在骗他!

卓凌听到了脚步声,陌生人低沉的声音中带着怒气:“江淮府那个阴险毒辣的小人!他是故意把自己老婆孩子送到魔教的,如今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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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成了众矢之的,他不知又躲到哪个角落里筹划阴谋诡计了!”

手下说:“教主息怒,如今江淮渡的孩子在这里,我们只要尽快拿到潜龙谱,江淮渡就算再多手段都无用了。”

教主冷哼一声,说:“本座亲自去天水一楼迎接言清澹,你准备一下,本座要剖腹取子。”

卓凌一颤。

剖腹取子,那是……那是什么……

他的孩子……不……不可以……那是他的孩子……他的孩子……

池月酒庄里,江淮渡还在烹茶。

碧丝眼眶红红的,拎着香烛供品,去祭拜林胜的衣冠冢。

江淮府手指轻轻地发颤,语气却淡漠至极:“回来了?”

碧丝忍着眼泪盈盈一礼:“主人,如你所料,暗影司派人攻打魔教总舵了。”

江淮渡闭上眼睛:“我猜,罗君怀亲自去与言清澹碰面了。”

碧丝哽咽着说:“是,他还戴上了魔教十二魔君。”

江淮渡轻轻一笑:“乱即出错,罗君怀生怕我先一步拿到潜龙谱,又自以为拿到了钥匙,竟是急得连老巢都不顾了。”

碧丝说:“恭喜主人大仇得报,您开心吗?”

江淮渡说:“碧丝,进了烟鸟阁,命不由天,只由我。你忘了吗?”

碧丝恨恨地擦眼泪:“林胜哥哥是死士,他替您死,奴婢没什么好怨恨的。可那个小呆子呢?他傻乎乎的,第一天来兴安府,连江府在哪儿都不知道,画了两锭银子买你的消息。主人,您设计的圈套,全天下无人相信,武林盟连动都没动一下。只有那个傻乎乎的小呆子,一个人冲到魔教总舵,他要救你,他拼了性命也要救你!”

江淮渡手中瓷杯碎裂,户口满是鲜血,他抬头:“你说什么?”

碧丝说:“我说那个小呆子是个笨蛋!你想要骗尽天下人,可你骗得了谁呢?你只能欺骗拿命喜欢你的那个人!”

碧丝年纪小,又是江淮渡手把手养大的。

旁人不敢闹的脾气,她敢闹,旁人不敢说的话,她敢说!

她常年不在江府中,不知道江淮渡和卓凌究竟是何关系。

可那个被江淮渡提防暗害的卓凌,真的是个毫无心机的小呆子啊!

那个傻乎乎的小呆子,傻乎乎地冲去魔教救人。

碧丝哽咽着说:“主人,你以前总怪别人骗你害你,可现在,有人爱你了,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他?”

碧丝年纪太小,心中还残存了一份赤子稚纯,她怨恨江淮渡害死了她两个哥哥,更是……更是为卓凌不平。

主人怎么可以那么狠心,去利用伤害一个痴痴爱着他的小呆子。

江淮渡没想到卓凌会去魔教。

他没算计到这一环。

在他预想中,卓凌会留在烟鸟阁继续潜伏,因为暗影司还没拿到潜龙谱,他们需要烟鸟阁的情报网。

而得到情报的魔教,会先一步抓走卓凌。

他把卓凌变成江湖争端的暴风中心,借机制造混乱,铲除敌人,拿到潜龙谱。

可他没想到卓凌会去魔教。

那个小呆子,大着肚子,一个人傻乎乎地杀到了魔教总舵中。

若这也是算计,那卓凌在算计他什么呢?

江淮渡手指沾满鲜血和瓷片,他却毫无察觉,恍惚着又煮了一壶茶。

他一生过得太过艰苦,潜龙之血就像是一块诱人的血肉,引诱着天下野兽虎视眈眈的目光。

三十年来,世人骗他害他折磨他,所有短暂的温暖之后,都是陷阱和噩梦。

他曾经相信过那个傻乎乎的小呆子,却又亲耳听到小呆子要去向朝廷汇报情况。

那一瞬间,江淮渡怕得像少年时那个毫无自保之力的孩子。

他已经习惯了先下手为强,他要报复世间所有欺骗他算计他的人。

可那个小呆子没有留在烟鸟阁,也没有回暗影司。

傻乎乎的小呆子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身中剧毒,揣着孩子去了魔教总舵。

魔教若拿到潜龙谱……一定会剖腹取子,用胎儿之血打开潜龙谱的秘密。

那个小呆子什么都不知道,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江淮渡痛苦地闭上眼睛。

错了,一切都错了。

没有人能演出那样毫无破绽的深情模样,再高深的媚术都骗不了江淮渡!

是他自己骗了自己,是他太恐惧,太不安,杯弓蛇影,草木皆兵。

他自以为是地挣扎痛苦,撕心裂肺地要报复骗他的人。

可那个小呆子什么都不知道。

他是个小傻子啊,小傻子,怎么能明白老狐狸心中有多少百转千回的纠结痛苦。

他只会傻乎乎地扯着你的袖子,亮晶晶的眼睛郑重其事地发誓要保护你,无论生死,永世不离。

江淮渡颤抖着去摸炉上的茶壶,被烫伤了指尖也毫无察觉。

他遇害的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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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刚刚传回武林盟,燕草就带着烟鸟阁全部的账目名录交给了曲行舟。

所以,那一日泄露他出行的消息,让暗影司半路围杀的人,会是谁呢?

会是那个……傻乎乎的,要保护他的小呆子吗?

撕心裂肺的痛楚在四肢百骸中漫延,疯狂叫嚣着悔恨和愧疚。

来得及吗?

现在……还来得及吗?

他的小呆子,被他骗了,傻乎乎地跑去魔教送死。

如今是不是已经知道真相,会不会难过得一直哭,一直哭。

江淮渡踉跄着站起来,一缕鲜血从唇角溢出,滴落在衣襟上。

碧丝被吓坏了,扑过去扶住江淮渡,哭着说:“主人……呜呜……主人我错了……我不说了……呜呜……不说了……”

她太伤心,太难过,才说了那么多伤人的话。

江淮渡唇角的鲜血越来越多,胸前一大片猩红血迹,好像难过得就快要死掉了。

碧丝吓得一直哭:“主人……”

江淮渡说:“罗君怀和言清澹在何处相见?”

碧丝哽咽着说:“帝……帝台山……”

江淮渡深吸一口气,说:“传信给曲行舟。”

碧丝呆住:“可是……可是……”

江淮渡说:“听话,去吧。有武林盟介入,魔教拿不到潜龙谱,卓凌暂时就会没事。”

碧丝从小就在江淮渡身边长大,她知道自己的主人有多薄情多狠毒,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主人会为身边人的安全,放弃近在咫尺的潜龙谱。碧丝有些担忧又有些欢喜:“主人,我们去魔教救人吧!”

江淮渡咳出一口淤血,沉默着看向荒梦山的方向。

他的小呆子,现在一定已经知道了真相。

江淮渡沙哑着轻轻说:“卓凌是暗影司的人,我们不必过去了。”

卓凌被灌了好多药,有的很苦,有的很腥。

灌药的人对管事的人说,解开潜龙谱须用活血,可胎儿太过脆弱,不能离开母体。

喝了这些药,母体被剖开腹部之后,才能一直活着供给胎儿生存的养分。

卓凌在药物侵蚀下只觉得四肢酸麻头晕脑胀,眼前恍惚着飘过一团一团的白光。

他在白光中看到了那一袭青衣,江淮渡翩翩而来,眉目依旧,淡漠地看着他。

卓凌委屈极了,也害怕极了,哭着伸手:“江淮渡……呜呜……江淮渡……他们……他们要杀了我们的孩子……呜呜……你救救他……你救救他啊……”

可江淮渡只是淡淡的看着他,眼底的冷漠的笑意:“救他?卓凌,他就是个大麻烦。”

卓凌好生气,他生气得心口都疼,含着泪拼命摇头:“他不是大麻烦……呜呜……他是个孩子……他很乖很乖……呜呜……他一点都不麻烦……你别不要他……”

幻境中的江淮渡只是冷笑,转身离开,越走越远。

卓凌哭着扑倒在雪地中,身下拖着长长的血痕,拼命往前爬:“不要走……呜呜……江淮渡……呜呜我……求求你……别不要他……江淮渡……”

身边刮起了狂风,雪花凌厉地打在脸上,耳边是混乱的刀剑相交声。

卓凌呆呆地趴在雪地里,看着江淮渡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天地间。

小腹一阵剧痛,鲜血在雪地上漫延开,融化了千年积雪。

他的孩子,要走了,正在天上和他挥手告别。

卓凌绝望地闭上眼睛,在梦境中哭得声嘶力竭。

这场梦过后,就是现实了。

卓凌恍惚着睡了好长的一宿,四肢百骸里仍然隐隐作痛,眼睛上还是蒙着绷带,却透过布料已经能隐隐看到几分天光。

他不在水牢里了吗?

魔教……魔教又把他带到了哪里?

卓凌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发现手脚的铁链都不见了,他被包裹在软绵绵的被子里,屋里燃着名贵的香薰。

旁边一个熟悉的温柔声音响起:“卓凌,躺下。”

卓凌呆滞了半晌,才不敢相信地小声说:“皇……皇后娘娘……您……您怎么在这里?”

沈桐书叹了一声:“你体内剧毒已入双眼,在痊愈之前不可见强光,过段时间就会好的,知道了吗?”

沈桐书知道,大病初醒之人最怕五感受损,于是抢先一步安抚卓凌,让他乖乖地安心养伤。

卓凌挣扎着要下床行礼。

沈桐书轻轻把他推回去:“卓凌,我是微服出巡,你要叫,就叫我先生,听话。”

第十章

卓凌惶恐不安:“先生,您知道……您知道烟鸟阁的阁主江淮渡,现在何处吗?”

沈桐书说:“暗影司还在查。”

卓凌说:“魔教把他抓走了,要用他的血打开潜龙谱!”

沈桐书沉默许久,轻叹一声,缓缓说:“我派人搜查了魔教内外,搜出暗室七十八间,密道十余条,挨个仔细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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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未发现江淮渡的踪影。魔教的人说,他们接到密保去围堵江淮渡,可见到的,却只是一个陌生的死士穿着江淮渡的衣服和发饰。”

卓凌脑中一片混乱,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嘴唇翕动,许久之后才喃喃道:“可……可是那一日,江淮渡说,他要去天水一楼取潜龙谱……他亲口告诉我的……”

沈桐书说:“卓凌,你身中数种剧毒,孙大夫正在赶过来。等你好了,我们再慢慢梳理这件事。”

卓凌惶恐地抓住沈桐书的袖子:“先生,烟鸟阁中有擅长易容的匠人,是不是……是不是江淮渡他改变了容貌,才……才被当做陌生人……属下……属下与他常在一处,求先生带属下去看尸体,属下一定能认得出来!”

沈桐书看着卓凌这副慌乱到带着哭腔的模样,心中不知什么滋味。

昔日在京城,卓凌总是呆呆的,傻傻的,一脸茫然地看着众生为情所苦的模样,却挠破头皮也不解究竟苦在何处。

不过数月时光,竟然就被江淮渡哄骗成了这副凄楚模样。

沈桐书说:“卓凌,尸首已经不在了,但暗影司会让抓来的那几个魔教活口配合画像,等画好了,我就拿来给你辨认。你认人向来是最准的了,对不对?”

卓凌乖巧地点点头,小声说:“先生,我……我有孩子了……”

沈桐书说:“我知道。”

卓凌颤抖着问:“他……他还在吗……”

沈桐书说:“他还在。”

武林盟收到消息,前去帝台山截住了来见面的罗君怀和言清澹,魔教一时无法把潜龙谱运回总舵,让暗影司有时间潜入魔教中,救下了奄奄一息的卓凌,在最后一刻保住了卓凌腹中的孩子。

卓凌终于放下心来,下意识地偷偷摸了摸自己鼓起的小肚子。

沈桐书说:“歇着吧,如果有江淮渡的消息,我会亲自告诉你。”

失去江淮渡的下落,卓凌心中惶惶,怎么歇得住。

可他如今筋脉之中剧痛隐隐,双目又不能视物,总是急得百爪挠心,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焦急地等消息。

沈桐书走出卓凌的房间,迎面就看到了曲行舟。

曲行舟笑盈盈地走过来:“沈先生,卓侍卫伤势如何?”

曲行舟笑得毫不遮掩。

朝廷多年来放任魔教生长,就是为了牵制武林盟。

可江淮渡这一通阴毒算计,暗影司为了禁止潜龙之血被魔教所用,不得不直入魔教总舵闹得天翻地覆。

曲行舟怎么能忍得住笑意,他乐得都快开花了。

沈桐书深吸一口气,懒得和曲行舟计较,他问:“曲盟主去帝台山可有收获?”

曲行舟摇摇头:“言清澹那只千面狐狸可不好抓,不过那封密信倒是有些意思。”

44

曲行舟说:"沈先生,卓侍卫如何了?"

沈桐书微笑:"曲盟主,卓凌早已离开暗影司,并非宫中侍卫。"

曲行舟摆摆手:"是在下失言,卓少侠身体如何了?"

沈桐书说:"他中毒颇深,几种毒物掺杂在一起,兴安府的大夫诊断不出如何医治,我已派人回京请御医过来。曲盟主接管烟鸟阁已经半月有余,可曾发现什么线索?"

曲行舟说:"线索没有多少,江淮渡生性太过谨慎,许多事情连燕草也只知道些皮毛。倒是有一件事很古怪。"

沈桐书温柔挑眉:"嗯?"

曲行舟说:"武林盟从事发之地取回的那支簪子不见了。"

沈桐书说:"曲盟主,你可知道那支簪子是从何而来?"

曲行舟意味深长地看着禁闭的房门:"是卓少侠母亲的遗物,他当做定情信物送给了江淮渡。"

卓凌躺在床上,双眼蒙着绷带,四肢百骸里都是说不出的巨痛。

可他武功仍在,耳朵依旧灵敏,把门外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魔教说,他们没有抓到真正的江淮渡。

武林盟不信那是江淮渡。

连皇后娘娘,都觉得是江淮渡算计了天下人。

那支簪子,是母亲的遗物,是他小小包袱里最珍贵的宝贝。

他送给江淮渡的时候,壮烈得就像献祭出了自己的一生。

那支簪子遗落在荒山上,在血泊之中,他只是听说那个场景,就难过得像整个世界都在塌陷。

江淮渡一定出事了。

一定出了很大很大的事。

若非如此,江淮渡怎么能舍弃那支簪子。

怎么能……这样对待他的一切……

可是……可是……

卓凌闭上眼睛,痛得流出泪来。

他是傻,是呆,是好骗。

江淮渡说的话他总是相信,哪怕他明明就知道,那个一本正经的大骗子……总是在骗他……

总是……总是骗他……

卓凌死死咬着下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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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太狼狈,怎么能再被人看到自己这么可笑的样子。

他满心欢喜虔诚奉上的珍宝,不过是江淮渡随手收下的利用工具。

江淮渡那个大骗子,从一开始……就是在骗他啊……

卓凌忍着痛,挣扎着要坐起来。

骗子,大骗子!

大……骗子……

池月酒庄,依旧飘着茶香酒香。

一袭青影坐在湖边,沉默着把玩一支粗糙的簪子。

玉料是最次的边角料,做工也粗糙得很,斑驳的颜色落在莹白修长的手指上,终于衬得苍翠了几分。

碧丝挎着花篮匆匆而来:"主人,您刚才去哪儿?"

江淮渡淡淡道:"无事,去取了一件旧物。"

碧丝低下头,小声说:"奴婢打听到了,卓凌离开烟鸟阁的时候,除了您送的剑穗,什么都没带走。"

江淮渡喃喃道:"那个小包袱,可是他一辈子所有的念想。"

可那个小傻子都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匆匆离开,只带走了他送的剑穗。

他江淮渡聪明一世,这一回,却蠢得如此不堪。

上天终于对他宽容一次,送给他一个小呆子。

可他却蠢到弄丢了。

他把他的全世界,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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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丝无措地跪在江淮渡膝下,小声问:"主人,您还想做什么呢?"

江淮渡闭上眼睛,轻声说:"带他回来。"

潜龙谱掀起的这一场闹剧,各方皆无所获。

魔教损失惨重,天水一楼白忙一场,武林盟倒成了坐收渔利的那个人。

事已至此,江淮渡却仍然没有露面。

沈桐书即将启程回京,江湖之事全权交给曲行舟自行处理。

临行之前,沈桐书嘱咐卓凌好好留在兴安府暗影司的驿站,等御医从京城赶过来。

卓凌说:"先生,卓凌已不是朝廷之人,留在暗影司中不合适。"

沈桐书轻声说:"你身负潜龙之血,若不把你放在眼皮底下看着,我只能回禀陛下斩草除根了。"

卓凌低着头,呆呆地想了半晌,才听出皇后话里的意思,他愧疚地说:"先生,卓凌生性愚笨,让您……让您费心了。"

沈桐书说:"你若是觉得在暗影司中不自在,我便另外为你安排一处住所。但是没在潜龙谱回到京城之前,你必须在我的视线之下,记住了吗?"

卓凌点点头。

他知道,皇后娘娘是在担忧他的性命。

沈桐书为卓凌在兴安府安排了一处隐秘的小院,就在烟鸟山里。

山中少有鸟兽,只有桃花千亩,墓碑一座。

沈桐书说:"你若无事,就替我常去洒扫墓碑,摆几壶好酒,陪我的老朋友们多聊聊天。"

卓凌乖乖应下了。

一人一剑,孤身去了烟鸟山中。

监视之人只在山外巡视,并不进来打扰他的清静。

卓凌一个人呆呆的坐了一宿,从泪流满面坐到神情恍惚。

天亮的时候,一叶小舟随浅溪漂下,是暗影司给他送来的衣物吃食。

卓凌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眼中泪痕未干,人也痴痴傻傻的。

他取了小舟上的干粮一口一口地咽下去。

吃饱饭,有了力气,卓凌开始独自打扫山谷中厚厚的落花。

听皇后的话,拿着酒去祭拜了那座无名孤坟,然后扫出一块方方正正的地面,松土浇水,准备种些粮食蔬菜。

他在宫中时,尚不知事故人情,皇后问他想过什么样的日子,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比山间种田更惬意的生活。

可皇后娘娘说,正当少年,又有一身好武艺,若没有闯荡一番,岂不可惜?

卓凌不知道这有有什么可惜的,可他知道自己笨,皇后娘娘说的话,一定是有道理的。

卓凌闷头锄草,挖出一个巨大的老鼠洞,里面藏满了玉米花生。

他呆呆的想,潜龙谱里的秘密,与这老鼠洞有何不同?

都是一堆硬邦邦吃不完的身外之物,为何总有人前赴后继地为此送命。

江淮渡……

卓凌心里又开始疼了。

他以为江淮渡是不同的,江淮渡和他是一样的人,只想过逍遥快活的日子。

可他现在才明白,江淮渡不像他这么傻。

在江淮渡心里,一百个卓凌,都比不上潜龙谱重要。

卓凌闷头锄草,锄头狠狠斩断草根,就像要与昔日的一切一刀两断。

就当他从未入过江湖,就当他……从未爱过江淮渡……

46

卓凌在山中静心耕田种树,练习剑法。

昔日在烟鸟阁中,江淮渡曾让他阅尽天下武学秘籍,可他天生愚笨,能记住了并无许多。

只有那几招,一遍遍地练习,一夜夜地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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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魔教给他下了多少种毒药,让他如此日夜难寐,痛不欲生。

半月之后,宫中派来的太医来到了烟鸟山中。

御医姓容,名讳不详。

容太医面色青黄,一副病殃殃的模样,眼底却温柔明亮,见之可亲。

容太医细细为卓凌诊脉,温声说:"卓少侠不比担忧,此毒可解。"

卓凌松了口气,微微苦笑着低头看着光秃秃的剑柄:"多谢容太医。"

他昔日和容太医并不相熟,竟不知道病殃殃的容太医竟是如此温柔和蔼之人。

容太医开了几张药方,让随从的小药童去船上取了,就地开始生火煎药。

卓凌不好意思地说:"容太医,您留下药方让,让我自己来就好。"

容太医微微笑着:"微臣奉旨而来,若不能看着卓少侠身体痊愈,如何回京禀报皇后娘娘?"

卓凌无法,只好默默去抱了一捆干柴。

他总是过得古板无趣,连干柴都捆得整整齐齐,像个木头人一样。

卓凌走神了。

他这么无趣的人,又怎么会让花间纵横二十年的江淮渡,真的为他心动呢?

卓凌低着头,默默抽出一根柴火塞进药炉里,被炽热的火光熏得眼睛疼。

容太医也沉默了着,什么都没问,只是煎好药,温柔地递到卓凌的手心里:"把药喝了,今晚就不会痛了。"

卓凌被筋脉中隐隐难言的痛楚折磨许久,半信半疑的喝下那碗漆黑药汁,竟真的睡了一宿好觉。

他筋骨之中许久没如此舒适轻松过,早早起床把脑中剑法一一温习,又跑到后院的小田里继续埋头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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