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过是瓦耳塔的又一个午后(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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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style="font-size:16px">之后的一段时间,埃里希基本回归到刚来拉瑙卡的状态,除了做爱,大多数时候不哭不闹,冷漠而迟钝的慢慢枯萎。

我起床时他早已梳洗完毕,在窗边反复的同一本书的同一页的同一句话,他会一直保持这个姿势,直到我提醒说早餐时间到了才阴恋恋不舍的放下。书本成了屏障,假模假样的让他免于和我沟通。餐桌前穆勒端上抹黄油的烤面包,麦片和牛奶,全都热气腾腾,然而除非我们逐个步骤指引,埃里希甚至不会碰一下食物。

穆勒贴心的提议把普通麦片换回加肉桂粉的麦片,因为“这是洛夫城的习惯,少校过去常常这么吃”,我极其讨厌肉桂,但出于对埃里希健康的考量,还是不太情愿地做出让步。

“你都没主动给我做过巧克力饼干,”我从背后搂住正在切面包的穆勒,不满得抱怨道,“未免也太偏心了。“

他苦笑着回身捏了捏我的耳垂:“等您哪天也闹脾气不吃饭,我就给您做。”

可惜的是,穆勒的用心良苦全都付诸东流。埃里希根本没注意到任何食材上的变化,只是兴致缺缺看着麦片一点点软化消失。我不断地把勺子递给他,他不是有气无力的戳一下面包就是让它从手中滑落,好像握不住似的,气息奄奄。

“吃啊,埃里希,”我第三次把勺子塞进他手里,“再不吃就泡烂了。”

埃里希舀起一勺牛奶,沾了沾嘴唇,又把叉子放下。

“不吃了?”

“嗯。”他闷声闷气地回答。“请问我可以回去休息么?”

“你吃饱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嗯。”

“你昨晚也没怎么吃。”

“嗯。”

“不好吃么?”

埃里希慢慢的摇头。“我只是没胃口。”

我看了一眼手表,距离出门还有十五分钟时间。于是我站起来,“往上看。”

他抬起头,一副万念俱灰的模样,眼神无法对焦。我啪啪两耳光下去,手心发麻,穆勒倒抽一口冷气,鲜血把牛奶染成了粉色。“现在有胃口了么?”

埃里希被打的晕头转向,嘴唇破裂,很慢的眨着眼睛,压抑咳嗽,。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缓过劲儿来,将碗轻轻往前推了一点,用依然毫无起伏到木然的声音说:“请问我可以换一碗新的么。”

“放下。”我抓住穆勒伸过来的手。“这碗怎么了?”

“有血。”

穆勒赶忙接过话头,紧张的解释道,“长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要感激现在还能喝上牛奶,”我冷着脸批评道,将碗放到他面前,“你没有资格挑剔。”

“我喝不下去。”

“我不在乎。”

埃里希僵在原地,和我对峙,最后只好颤抖着拿起勺子,将牛奶一点点舀起来,然后艰难的喝下去。每次进行吞咽动作时他都会闭上眼睛,好像面前不是食物而是融化的铅液。喝到最后一口时他的嘴唇和脸颊完全没了血色,睫毛震颤,牙齿格格作响,似乎被体内的寒气冻住了。

我满意的对穆勒说:“看吧,还是我的方法更有效。对付某些被宠坏的小狗就得用点极端的法子。”

话音未落,埃里希冲进厕所,跪在马桶边把刚刚吃进去的早餐全都吐的一干二净。我跟进去,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安慰:“真不听话呀,把马克西米连的一片苦心全都辜负了。不过不要紧,今晚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我会慢慢看着你吃完的。”

同样的步骤重复了两三天,燕麦粥,扁豆炖香肠,面包夹罐头肉,埃里希勉勉强强吃进去,在得到同意下一秒将所有的东西都呕出来,几乎把这种行为当成了发泄,在自虐的过程中得到了一种反抗的快感。穆勒心疼的要命,求我不要如此折磨他。所以当埃里希又一次站起身时,我拦住了他的去路。

“穆勒做的不合口味么?”我按着肩膀把他固定在桌前。

“不是。”

“你怀孕了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他仰起头疑惑的打量我,眨了眨眼睛,神情堪称无辜。

“回答我是或不是。”

“不是。”

“那么再浪费食物的话,我就让你用地上的沙子当一整周的晚餐。”我平静地说,“现在,去卧室换上军装等我,不要耍任何小动作,好么?”

他苦笑着缓缓闭上眼睛,踉踉跄跄,走到楼梯一半的时候被忽然叫住。

“埃里希!”

少校哆嗦了一下,差点滑下来,“有什么吩咐?”他疲惫不堪地询问。

“记的吃消炎药和止痛片,”我说,“都在床头柜上。”

每到夜晚我们都会以例行公事的方式做爱,他被撞的直晃,偶尔发出一些微弱的喘息,眼神呆滞的越过我的肩头,好像对一切都感到厌倦绝望。看着我,我抚摸着埃里希的脸颊,低声要求。他顿了顿,隔了好一会儿才从神游中抽离,眼睛慢慢转动,左手轻划过自己的小腹,在高潮的一瞬间哆嗦着流出眼泪。

哭吧,我的爱人。我尝试着吻去脸颊的泪水,你必须先学会哭泣才能微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洗完澡后我暂时让埃里希坐在床边等吃药,他没穿衣服,脊背微微弯曲,水珠从发丝间滴滴落下。我知道是止痛片终于起作用了。

因为鞭伤的疼痛他无法安眠,我向贝卡要了两周剂量的止疼片,小拇指壳大小的青色圆形药物,装在不透明的玻璃瓶里,服用后两个小时左右就会起效。每到这时候埃里希都会陷入一种不正常的放松状态,非常温和,甚至有点昏昏沉沉,任我摆布,在完全陷入昏睡之前大概能持续一刻钟左右。我很珍惜这段时光,怀着满腹柔情与爱意照料他,因确信他不会有任何记忆而心满意足。他就像个无法照顾自己的温柔病童,不论说什么都会乖乖照做,毫无保留的依赖于我。

我的小麻雀。

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我才会如此称呼他。

把你的手给我。我说。

埃里希的手很体面,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左手拇指指腹处有道扣动扳机留下的浅色橄榄形伤痕,右手中指的第一关节则是略微粗糙的茧。我抚摸着他略微冰凉的指尖,翻来覆去的把玩儿,好像那是什么新奇珠宝。他就这么靠坐在床边,一声不吭,用那双深沉的绿眼睛看我笨手笨脚试图修剪他的指甲成圆润的弧形。

我递给他一杯水和几片形状各异的药片儿,他淡淡地扫了一眼,悉数吞下。

“多喝点水。”

他又喝了两口,把杯子还给我。“我觉得最近吃了很多药。”

我擦干净他唇边的水珠,点点头,“主要是维生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他叹了口气,绿眼睛带着倦意,“你对我比以前好了,为什么?”

“因为你很乖呀。来,把手抬起来,”我帮他穿好衣服,顺势亲亲他的额头,“我得好好照顾你,这是我的责任。”

我跪下去扣扣子时能摸到盆骨的痕迹。“你是不是又瘦了?”我问。

“可能吧。”他看着我,困倦的歪了歪头。“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儿么?”

“嗯?”我扬起头。

“你不能生气。”埃里希碰了碰我的肩膀,好像需要确定我的存在。

“我不生气。”

“你保证?”

“我保证。”

他低下头,凑近我的耳边,用分享秘密的语气轻声说,“我就要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我赶快靠着埃里希坐下,拉过一只手耐心询问为什么这样觉得。是身体不舒服么?是心里难过?还是有什么家族遗传病?

他噙着微笑,就是不回答,直到我猜测到“你是在生我气么”时,嘴角忽然很狡猾地抽搐了一下,眼睛里也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清明。

“我累啦。”他轻快的说,身子一歪倒在枕头上,把被子拉到下巴,闭上眼睛,“我要睡了,晚安,恰尔洛夫。”

我关上灯,心里却总觉得不痛快,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忿忿地自言自语道:“看在你是吃了镇痛药胡言乱语的份儿上我就不折磨你了。”

埃里希轻笑出声:“好嘛,你还能怎么折磨我?反正我都要死了。”他不停地重复这句话,“反正我都要死了,反正我都要死了,”把我气的不行,一脚把他踢下床。埃里希坐在原地一动不动,接着开始笑,我只好又把他拉上来,让他闭嘴安心睡觉,有的人明天还要上班。

等第二天早上我再问起来时,他一脸困惑,似乎对这件事儿毫无印象。

“你真没有想自杀?”我再三确认。

埃里希又恢复了那副沉闷冰冷的模样,不愿跟我多说一个字儿:“军人用子弹自杀,我想你不会慷慨到这种地步。”

我放心去上班,午餐时跟贝卡抱怨她给的止痛片效果糟糕。贝卡委屈的撅起嘴唇,转头向卡季卡求助:“费多申科,你来作证,这是不是你推荐的?”

卡季卡做了个“不太好说”的手势,“准确来讲,亲爱的。你当时的要求是“让他可爱一点的,别老哭丧着脸”,所以我推荐的是颠茄提取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颠茄提取物?那不就是天仙子碱么?”柳鲍芙插嘴道。

“接近,准确来说是东莨菪碱。”

我回忆起谢瓦尔德跟我讲的那些故事,顿感不妙,抓住卡季卡的手掌,“东莨菪碱是不是保安局用的吐真剂?”

她被我吓了一跳,还是下意识反握住我,“是的,但这个名字太夸张了,它只会让人进入一种特殊的镇静状态,过分压抑主观意识反而容易造成幻觉。”卡季卡耐心的解释道,“我跟保安局强调了很多次不要滥用它来刑讯,可她们说只要最后签字,是不是真的都没关系。”

贝卡恍然大悟,“啊哈!我总算知道为什么我的小音乐家老又哭又笑的了。”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费多申科,你给那帝国男娼用过么?”

卡季卡摇摇头,慢条斯理地说,“经过我和莫立波佳长官的商量,我们一致认为他应当尽可能以最清醒的状态服刑。”

我骂了句脏话,卡季卡皱起眉头,细声细气请我别这么粗鲁。“战争结束啦,赫塔,咱们应该文明一点。”

“抱歉,我不是在想恩斯特的事儿。”我心不在焉地说,“莫立波佳?不是个米嘉斯姓氏吧?”

“帕罗亚人,现在在保安局负责二级肃清。”

“是嘛。”我若有所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

瓦耳塔九十三号是空军,常常尖叫着辩解自己从未杀害过一个人。“我只是一个渡运飞行员,我甚至没有完成射击训练。”我们起初对他没什么兴趣,毕竟这个职业确实称不上令人血脉贲张。但很快,谢瓦尔德惊喜地发现他在战争开始前是个见习牧师,九十三号很快吸引了一波的粉丝。我们叫他“乌尔班”,中因好色而被惩罚的神甫,然后一次又一次的将他按在带刺的铁丝网上折磨,“这是你的荆冠,你的法袍。”谢瓦尔德说,作为帕罗亚人,她是自然多神教信徒,对牧师没有任何尊重。和乌尔班一样,九十三号也遭受了残酷的折磨。在一个温暖美丽的午后,他被拉出牢房,细长的棺材钉战俘营从来不缺这玩意儿一根一根钉进膝盖以下到脚踝以上的部位,铁锤一响,然后是惨叫,在明媚的阳光散发出温热的蒸汽。他的膝盖完全裂开了,白生生的骨茬如瓷器碎片,撕破血肉,狰狞的支棱着。在剧痛导致的意识模糊中,他开始说胡话,承认自己曾是“灭鼠队”成员-宪兵中的分支,专门负责剿杀流亡的帕罗亚人和米嘉斯人。我再也没见过九十三号,但偶尔听到过谢瓦尔德说他是个“浪费的家伙”。保安局中尉一边编我的头发一边抱怨,“我早就该知道他是个宪兵,我闻得到他身上猪猡一样的贪婪味道。白白浪费了七个钉子。”

“他去哪里了?”

“他那种恶魔该呆的地方。”谢瓦尔德叼着梳子,含糊又凶狠地说,“怎么样,如果你是个帕罗亚姑娘,就会是这个样子。”

“很可爱。”我托了托发鬓上的鲜花,“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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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午餐前,我点了点埃里希的肩膀,告诉他今天不用吃了,去换好出门的衣服。他拖着脚步,穿戴整齐,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过了一会儿,忽然慢慢的靠着扶手一点点往下坠,几乎是侧卧的姿态,神情恍惚,好像在睁着眼昏睡。他瘦的那么厉害,穆勒不得不临时在皮带上再穿一个孔才能勉强保证裤子不致于滑落。

我打开门,在穆勒忧心忡忡的目光里给为他带上眼罩,向远方驶去。

一路上埃里希都没说话,起初我以为他在休息,毕竟近日来他确实格外嗜睡,然而手指无法克制的筋挛和呼吸的起伏告诉我他依然警惕。窗外闪烁的光斑照亮了鬓角的白发,我有时真担心埃里希永远无法复原。

我受够了这幅憔悴阴郁的模样,他必须好转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到达目的地后,我指引埃里希下车。他深吸了一口气,辨认出空气中熟悉的气味,好像在说给自己听,“瓦耳塔”。

很顺其自然的,埃里希伸手问我要烟。我为他点上,看着他面无表情的一点点抽完,最后将烟头碾碎在沙土地上。

“我想这就是永别了?”他抢先开口,慢悠悠地摸索着整理衣褶,平静的如同只是又一个普通午后。在过去几十天的折磨下埃里希学会将自己麻痹,以一种倦怠的态度不再对任何外界刺激做出反馈。他尝试着在潜意识里慢慢将自己杀死,以此作为对我的惩罚,像一只正缓缓收回触须的海葵,潜伏在坚硬的珊瑚和贝壳中,悄无声息的密谋一场复仇。你永远得不到真正的埃里希·克莱茨,他用行动告诉我。“不论如何,谢谢你的酒和你的射击训练。”

“别做你的英雄大梦了,我只是来带你见一个人。”我锁好车,抓住他的手腕,“跟紧我。”

惊慌在他脸上一闪而过。

周六下午的瓦耳塔总是安静的奇怪,今天更是如此。我们踩着散发出腥味的潮湿沙土走到那扇灰黑色金属巨门前,左边的持枪士兵向我举手敬礼:“下午好,中尉同志,请出示证件。”

“下午好,米哈伊尔·华西金,”我每周见到他不下四次,军区联谊时还一起跳过舞。他认得我,但规矩就是规矩,没有证件,你在瓦耳塔,乃至整个米嘉斯都寸步难行。我把证件递过去,“您的母亲怎么样了?”

华西金借着光翻看证件,一条条细细查看,他宽阔下巴上生了点粉刺,大约是被刮胡刀弄破,渗出一滴非常细小的鲜血。“承蒙关照,很好。”华西金抬起头,上下打量着下巴微微扬起,站得笔直的埃里希。不得不承认,作为一个目不能视的囚徒,他的体态倒是很骄傲。华西金大概能猜出埃里希的身份,吞吞吐吐的问,“他有证件么?”

“他没有,但如果你可以打电话给保安局三处的谢瓦尔德中尉,她会批准临时证件。”

“稍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华西金走进黑玻璃窗的办公室,过了一会儿又钻了出来,脸色有点发红,对我点点头,示意可以通行。接着,他冲对面的士兵大喊,“戈波夫,两点四十五分以后封锁整个瓦耳塔,直至另行通知。”

“谁的命令?”

“上级的。”

“什么上级,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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