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世循环的春之庭院(1 / 2)
<p style="font-size:16px">“荒大人……荒大人?”
须佐之男将茶盘放在腿边,伸手轻轻推了推揣着手坐在走廊边睡着的高大男人。对方穿着深蓝的居家和服,盘着腿,双目紧闭,似乎陷在了很深的睡梦中,一时难以脱身。
“睡得真香……”
须佐之男坐了回去,有些为难地眨了眨眼,不知该如何是好地将目光挪到一边。
眼下春色正好,庭院里开满了浅色的樱花,缺了角的花瓣漂在池塘上,偶尔引来池底的锦鲤,鱼儿以为是洒落的饲料,便张开嘴不停啄食。
须佐之男跪坐在睡着的荒身边,望着虽然安静却生机盎然的院落,有些出神。
自他有意识以来,时间就仿佛被冻结般失去了意义——虽然白昼和黑夜还会自然更替,然而四季已经被人为修剪得仅剩下春。
年幼的神明趁着荒还没有醒,不再拘着自己,让两条腿放松地垂在走廊边,自在地前后晃动,感受着脚趾一下一下拂过草尖。
这是一座永恒的春之庭院。樱花无时无刻不在飘落,却从未凋零。花瓣几个日夜就会铺满整个院子,盖过青翠的草叶,将目光所及之处都变成浅粉色。
但今天的院落是打扫过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须佐之男双手撑在身体两边,眼睛看向一旁斜靠着走廊的一把小扫帚——这是他刚醒来的那天,用现成的材料自己亲手做的扫帚。长短刚好贴合他的体型,使用起来非常顺手。
但是荒大人拿在手里的话,就会变得非常小了呢。
须佐之男漫无目的地想着,从扫帚想到池塘里的鱼——那些鱼五彩斑斓的,被他喂得非常肥,只要他一靠近,就会成群结队地游过来——但很可惜都不好吃,无论养得多肥,这些锦鲤的味道永远比不上■■■■自产的海鱼……嗯?
没由来地,他顿了一下。
就在刚刚,自己是不是想要脱口而出什么?可是那几个字就像一瞬而过的雨滴,快到让他来不及去抓握,就这么落到地上,融进水里。
“……”
最近,这种情况越来越常见。他的记忆仿佛出现了一块巨大的黑斑,遮盖了很多宝贵的回忆,可是自己却毫无头绪,也无法证明。这些时常一闪而过的东西,消失之快,好像只是幻觉。
可心中莫名的空洞感还是让须佐之男的表情一时变得有些落寞。
“……在想什么?”
低沉的声音就在此时冷不丁在耳畔响起。须佐之男被吓了一跳,转头正对上一双灰蓝色的眸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啊!荒大人,您醒了。”少年赶忙收好双腿,将茶盘往前面推了推,“要喝茶吗?”
荒低头看了眼那杯还热气腾腾的茶水。
“你没必要这么做。”
“可我住在您这里,总要为您做点什么。”须佐之男将茶杯送到荒跟前,看着对方无奈地叹气,喝了一口,他这才拿起自己的杯子,“荒大人平常那么忙,我也想要为您分忧。就当是那个、那个什么……?”
少年突然像忘了,有些局促地转动眼珠,两根细长的眉毛纠结地缠在一起。他微昂起头,不住点着自己的下巴,艰难又坑坑洼洼地试图回想。
荒只是垂眸喝茶,没有提示。
——「妻子」的责任。
他在心中默默回答。
茶水在荒口中简单地停留一会,很快便流进了喉咙。隔着迷蒙的水雾,他抬眼观察着丝毫未觉的须佐之男,对方直到最后也没想起来那个词,于是有些羞涩地冲这边笑了笑。
当然,他当然想不起来。荒又喝了一口茶,感受着茶叶特有的回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现在的须佐之男还太年幼了,根本不理解这两个字背后的意义,也就不会放在心上。
荒放下茶杯的动作有一瞬间的缓慢。
……但无法否认,造成这样的结果,自己同样难辞其咎。
高大的男人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看着茶梗在浅色的水中轻轻振荡。
他永远都会记得,须佐之男第一次在这座庭院被唤醒时的样子:这枚终于被发掘的至宝,是那么茫然,那么懵懂,但以往活跃又明亮的琥珀眸子却像失了彩一般,灰蒙蒙的,如同大雨中迷失方向的幼鹿,呆呆地望着走过来的陌生人。
这孩子被清空了所有的回忆,为了扭转那必死的结局,被篡改了身世,被涂抹成了一张白纸。
而一切的罪魁祸首,像堵墙一样阻挡了门外所有光线的自己,则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着须佐之男,自己新生的幼妻,宣布了夹带私欲的预言。
星辰的巨环在天命主人的背后静默地旋转,并不会为这颗偏离了轨道的金色星星指点迷津。
所以自己才难辞其咎。
——并且终将自食恶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荒紧抿着唇,克制着力道将茶杯放回盘中。
“想不起来便算了。既然你这么要求,那这个院子以后就由你来管理。”荒站起身,整理了下衣服,“一切都随你处置,但出门要和我说。”
须佐之男连忙也跟着站了起来。他看起来只到荒的腰部那么高,四肢都还很纤细,因为总喜欢在走廊上赤脚跑跳,看起来整个人更加单薄。
荒似乎还有要事,往深处书房走去,须佐之男下意识也抬脚跟上。他生着一头浓密的金发,走起路来还带着少年的活泼,就像一只毛茸茸的小兽,努力地迈开比荒短了一截的腿,以求跟上对方的步伐。
“荒大人,那今晚您有什么想吃的吗?”须佐之男挨着荒一道走着。庭院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这让须佐之男莫名有些寂寞,他似乎更习惯热闹,于是当荒还在院里走动时,他总会忍不住贴上去,“上次去集市买的食材还剩了很多,我想做一些烤饼……”
荒悄悄放慢了脚步。
须佐之男的声音就像自由的云雀,畅快地起伏,乘着风,仿佛就能去往他想要去的任何地方,甚至穿过这永无止尽的春。
他的神态,动作,哪怕是每一根手指在空中摆动的弧度,都那么随性自在,像葡萄藤架上伸得最长,最翘的那根藤蔓,在阳光下尽情舒展。
让荒忍不住也伸出手,想要去触碰——
“我还把院子里的樱花收集了一些,到时我们可以一起酿樱花酒。以前我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好了。”然而在听到少年下意识蹦出那禁忌的第一个字时,荒突然就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尖锐又生硬地打断了须佐之男,“就按你说的那样。”
可他又攥紧了藏在衣袖中的手,如同在克制魔鬼的叫嚣,压低了声音:
“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晚上见。”
然后像逃避什么似的,荒再次加快脚步,离开了这只聒噪的小云雀,头也不回地去了走廊深处,消失在门后。
须佐之男的步伐跟着慢慢停了下来。
他挥舞的手僵在了半空,再缓缓垂下,然后独自一人站在空荡荡的长廊上。
云雀停止了鸣叫,收着翅膀摔进了草地里。
年幼的神明呆愣地看着这一切,有些难堪,有点不知所措,而且还很沮丧。他委屈地皱起眉头,不明白自己刚才究竟说错了什么,好端端的,让荒这样迫不及待地离开自己。
以前也出现过这种情况——总是在他毫无觉察的时候,因为一些自己从未想到的原因,荒像触电般,突然就转身离去,好像自己是会令人堕落的魔物,稍有松懈就会把人拖进梦中。
……这太不公平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在这座巨大又空旷的庭院里,荒作为他唯一能见到,唯一能接触的人,明明已经亲密地相处了这么久,却还是可以轻描淡写地将自己推开。
须佐之男很想立即再跟上去,推开书房的门,和那个人再好好谈一谈——可是荒向来严令禁止自己走进那里。他很害怕如果这么做会让荒更加生气,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于是须佐之男只能发出一声受伤的呜咽,像被泼了冷水的小兽,耸拉着耳朵转身走了。
他慢吞吞地回到出发的地方,收拾好有些温凉的茶杯,然后就一直坐在那里,闷闷不乐地望着淡粉色的庭院——走远后这里刮了一阵风,似乎格外大,让那些永远盛放的樱花,又一次铺上了大地。
须佐之男有气无力地拿着扫帚,偷懒地坐在走廊边上,只轻轻扫着脚底的那一小部分。
这些无论清理多少次都会卷土重来的花瓣,像极了他不管怎么努力都无法捡回的零散的记忆。
让他始终摸不明白荒的心思,只能欢喜于对方的陪伴,又时刻担忧对方的离开。
可就在他烦恼的这点功夫里,花瓣依然在不断飘落,如同一场在春天才会下的鹅毛大雪。
须佐之男垂着脑袋,仿佛要被吞没。
庭院里飘起了炊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人心或许会受制于种种挫折,可食物的香气只要没有障碍,便是一往无前。
所以即便荒深居屋内,仅凭这点勾人的气味,也能觉察到天色已晚,已经到饭点了。
他拉开纸门,远远看见院子里似乎有点点火光,等再走近些,才看到蹲在火堆前的须佐之男,他的幼妻,失轨的星星。
或许是白日里那过于明显的逃避让荒戴上了滤镜,他总觉得蹲在那的须佐之男格外可怜,背影都好像在控诉什么。
当然他知道这多半真的只是滤镜原因——须佐之男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坚强。
当荒走到能被感知到的距离,须佐之男便转过头来,果然已经恢复成一开始的样子,满眼都是掩盖不住的兴奋,全然不管脸上还沾着野炊染上的灰。
“您终于出来了!”少年回过头用树枝捅了捅被扑灭的,用木炭和灰烬堆成的小土包,说道,“烤饼在厨房里,能麻烦您去拿一下吗?这边的很快就好了。”
须佐之男故作神秘地不说他在做什么,预言神亦体贴地没有拆穿,只是点点头,拐了个弯走去厨房。等到他托着一盘蓬松柔软的饼子出来,正巧看到须佐之男正徒手从熄灭的炭堆里挖东西。
雷电塑骨的身躯总是非常强韧,荒看他兴致高昂便没有阻止,而是在一旁盘腿坐下,看着对方像小狗一样努力刨开炭灰,从里面挖出两块黑乎乎的东西——
“这个!”须佐之男膝行了几步,展示给荒看,“烤土豆哦!只要像这样——”他抓起其中一个,用力一掰,露出熟透了,冒着蒸汽的内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再撒点盐,就可以用勺子挖着吃了。”说着他将其中一半递给荒。
预言神的手布有细密的鳞片,滚烫的土豆倒是伤不了他分毫,但本体只有肉垫的须佐之男却没那么幸运。荒接过土豆的同时,顺带抓着他的手腕凑近了些看,果然这家伙总是兴奋起来就疏于保护,掌心已经烫出了几个水泡。
但荒当初也没阻止,所以没有责怪,只是默默用神力替他疗愈了。
中途荒敏锐地觉察到须佐之男的表情有些异样,可当他看过去时,对方却欲盖弥彰地别开了脸。
荒告诉自己不能太在意。
然而须佐之男很快自己找上了门来:
“……荒大人。”等他吃完了自己那份食物,便抹了抹嘴,突然很严肃地跪坐起来,正视着荒,“我…我想要和您谈谈。”
须佐之男那双在月夜下都亮得像能发光的眼睛,直勾勾又迫不及待地看着这边,紧张的情绪不加掩盖。荒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他只是调整了坐姿,手随意地搭在膝弯上:
“洗耳恭听。”
“荒大人,为什么您总是对我这样若即若离呢?”须佐之男下定决心,鼓起勇气说道,“今天下午也是,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会被您这样对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荒看着他。
“感到愤怒吗?”
“不会!我不会因为这种事就生您的气。但是……”须佐之男有些沮丧地垂下脑袋,“但是您不能什么都不解释地就把我推开。这样真的很伤人心。”
“原来你也知道……”荒极轻地呢喃着,但须佐之男还未听清,他就改口道,“所以无论是怎样的理由,你都接受吗?”
话音未落荒自己就心底一沉,他下意识想收回这句话,然而须佐之男就像一只敏锐的猫,一下抓住了转机的苗头,顺竿爬了上来:
“我都可以!只要您能告诉我原因。”少年两手撑地,迫不及待地往他那又凑近了些,灰扑扑的脸蛋一改刚才的萎靡,又容光焕发起来,“告诉我吧荒大人,告诉我——”
滚了满身灰的黄金兽幼崽兴奋得不住往前拱,一只手已经搭在了荒的膝盖上,扬起同样脏兮兮的脑袋看着对方。
荒难得有些无措地往后靠了一下,狼狈地用一只手撑着身体。他看着须佐之男,嘴欲言又止的张了又张。
须佐之男不会知道此刻这个高大的男人,在他那头乌亮的长发下,灰蓝色的眼眸里映着怎样的光景。
年幼无知的少年只想获取自己的答案,他已经做好了接受一切的万全准备,不怕得到的回答并不如他所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而荒的目光在他的注视下不住挣扎着,一直在试图说些什么来弥补刚才的鬼迷心窍。
“其实你没必要知道,这对你没有好处。”
可是荒大人总是一副深沉阴郁的样子。须佐之男看着他,没有开口,只是在心中默默回答。
就好像背负着什么,深深地为之痛苦着,却又甘之如饴。
如果这个秘密就是让荒不得不这样纠结的原因,须佐之男很乐意与他一同背负。
“告诉我吧,荒大人。”
于是少年再次勇敢地说道。
荒的视线飘忽不定,落到了须佐之男身后的樱树上。
这株永恒不变的向春之树,只要那些花朵存在一刻,他的罪行就永远都不会被宽恕;只要看到这些淡粉色的缺角花瓣,他的内心就将被无穷无尽地拷打。
——可是即便如此,自己却从来没有想过终结这春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甚至一想到将会与须佐之男在同一屋檐下,欣赏这被诅咒的春景直到终点,他还会感到慰藉。
这让他的痛苦变得毫无意义。
于是荒最后抬起了手,在须佐之男期待的目光中抚摸他的脸颊,倾身而上,贴住少年柔软又单薄的嘴唇,就像从未得到过滋润一般,饥渴地吮吸那两片唇瓣。
他将那些灰尘,唾液,还有紧张的喘息都吃进腹中,直到分开时,看到那双金色眸子里倒映出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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