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人算不如机算（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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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人算不如机算（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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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克斯当时没一起宣布的是，这个新方向上的路程，也会变得很漫长——需要进行跃迁的那种漫长。

于是机器人们贴心地为船上唯一体质脆弱的索莱人启动了“休眠大厅”，预备之后供他独享，并事先请他本人和伯爵大人一齐参观环境。

不过当风舒翼、德昂佩雷伯爵与「明光执政官」在几名机械护卫的陪同下来到休眠大厅时，他们发现穷奇正卧在大门外酣睡。

路克斯歉然解释道：“它一向来比较喜欢在‘天窗’之下的范围内活动。”

护卫得了指令上前去唤醒穷奇教它走开，风舒翼却开口发话：“侞珀诸位对低等生物竟也不乏仁爱宽容。”言语间颇具盖敖一族身为顶级碳基生物的自负傲慢——即使说话者本身也不过是名活在盖敖羽翼下的外族。

路克斯微笑道：“毕竟以低智生物寿命的短暂，在我们眼中不过是弹指一瞬，更别说它们能给我们制造什么真正称得上棘手的麻烦……只要顺其自然便能让它们度过短暂但相对自在的一生，何乐而不为？之前若不是它受惊，也不会胡窜到中层去冲撞了诸位大人，差点给自己招来大祸。”

穷奇这时候醒了，不过显而易见不太高兴，带着野兽的低嗥打了个粗放的哈欠之后拿头重重拱了那机械护卫一下，眼含戾气地撑起身，紧接着嘴里就被塞了一大块东西，露出一脸有点懵的蠢样，尔后反应过来开始咀嚼，狠戾的表情也渐渐软化。

——是机械护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他嘴里塞了一大块肉。

“它们的心思总是很简单的。”路克斯淡淡评价。

不过这只穷奇似乎对在场唯二两个活人大感兴趣，一边嚼着口粮一边眼冒精光盯着风舒翼和德昂佩雷伯爵，鼻子抽动大抵在捕捉气息，那模样看起来，是蠢蠢欲动准备捕猎了。

机械护卫发出了一阵在盖敖人承受范围内而索莱人按理听不见的超声波，周围的空气都发生振荡，穷奇恼怒地在喉间低低咆哮了几声，这才皱着脸呲着牙不情不愿地往远处跑开了。

风舒翼饶有兴味地瞅着穷奇跑远的身影，招猫逗狗的心思又有点活泛起来——可爱的不必说，基本逃不过他魔爪蹂躏，此外又得了他爸遗传，这种模样长得好看又凶猛骁悍的动物更十分惹他喜欢，究其根本就是因为父子俩都特享受那个将之捋顺了毛、仅为自己所收服的过程。

虽说那双发育不全的翅膀稍稍有碍观瞻吧，总体而言还是相当威风气派的，皮毛也养得漂亮——

恺一如既往地讨嫌：“哎舒翼我已经看过了，你跟你俩姘头的口味那是一样一样的，也就是你喜欢畜生他们喜欢人……”

风舒翼的脸还没开始阴呢，路克斯给他和德昂佩雷伯爵分别递上了一些气味淡而清新的贴片：“大人们如若不希望被穷奇打扰，在外衣上贴上一片即可，贴片散发的味道会使它本能远离，”

又道，“它自睁眼便只是同智能相处，见到别的生物便常常认不清是不是食物，如果冒犯了二位，还请恕罪。”

德昂佩雷伯爵摆一下手不屑计较：“蠢物罢了。”当即便往外袍上按了一片。

合着上次一屁股在我身边坐下了大几率是把我当补品储备粮了？风舒翼简单“嗯”了一声，却只是把贴片收入袖中。

下一次遭遇是风舒翼独自闲逛之时，一人一兽狭路相逢。

穷奇如见到了大鱼大肉的饿汉般兴奋，眼睛一亮身子一按便扑将过来，被风舒翼毫不手软直接隔空给摁到了地上，气得四腿乱踢翅膀直扑棱，偏偏被不知名力量紧紧掐住了嘴吼也吼不出。

风舒翼挂着坏笑蹲下，按着穷奇俩前腿，老实不客气地伸手享用了一番暖乎乎软绒绒的胸脯肚皮，摸得穷奇虎目含泪这才意犹未尽走了。

第二次冤家路窄，穷奇看样子还在“冲上去一雪前耻”和“扭头绕路”之间犹豫，盯着风舒翼一边低嗥一边原地踱着步子转来转去，风舒翼就冲身旁陪同的卫兵要过来刚取出的一块肉，扬手给它抛了过去。

穷奇条件反射从半空将东西抢到了嘴里，尔后叼着肉警惕合着狐疑凝视风舒翼，最终目光闪烁转身离开。

几番接触下来，等到风舒翼要躺进休眠舱之前，穷奇便与风舒翼熟稔到被揩油也不上嘴了，最多拿不亮爪子的前掌呼或甩动尾巴大力抽打。

休眠大厅的门一关它还在外面扒拉个不停。

路克斯扭回头来对风舒翼笑道：“看来大人于驯兽一道非常在行。”

风舒翼仗着在场没人能知道自己是胡诌，面不改色淡然地睁眼说瞎话：“曾为陛下驯服过几只异兽，有些经验。”

德昂佩雷伯爵道：“翼大人，那么等你醒来之后我们再见了，期间我们会时不时来查看你的状况。”

“有劳。”穿着特殊材料紧身服的风舒翼点点头，在许多道视线注目下躺下去调整好了姿势。

舱门被闭合，平衡液开始

注入。

风舒翼感受着冰冷的胶质液体无声漫过身体，闭上了自己双眼，尔后睁开了恺的“眼睛”，看着休眠舱被填满之后，有仿生人过来设置好监测深海平衡状态和休眠者生命体征的数据，接着，所有机器人和盖敖人便都离开了休眠大厅。

大门关上了。

万籁俱寂。

风舒翼缓缓睁开眼，视线从淡蓝绿色的平衡液望出去，透过休眠舱的观察窗，再穿过透亮的“天窗”，投向了渺茫的宇宙。

他回想起自己曾经在太空苏醒过来的时刻。

恺语重心长絮絮叨叨：“做人呐，得多往前看……”

风舒翼打断它：“替我‘织梦’吧。”

——被寄生后，风舒翼第一次酗酒就发现自己再也醉不了。

失去自我麻痹的手段，在无望中孑然流浪着却又无从逃避的风舒翼在内心深处日益累积着颓废，一段年岁后终于走到自暴自弃的边缘。

恺没办法，骂骂咧咧地鄙夷着人类心灵的软弱，但还是出手拉了风舒翼一把。

它为他织造了一场真实至极、美好并与现实迥然不同、充满希望甚至饱含禅意的漫长幻觉。

风舒翼只经历过一次，就产生了依赖。

于是之后恺也会大发慈悲，在必要时来拯救一下自己饭碗的心理和精神状态。

出于趣味和好奇，有几回风舒翼也会指定幻觉的内容，之后甚至偏爱一类与所有物理定律相违背、充斥着光怪陆离却毫无意义的奇特意象，仿佛无穷无尽的“梦”。

这种高度恍惚、与现实世界绝对分割的精神幻境能够给予他短期的稳定与振奋。

他如重度瘾君子，对生命和精神日益失去敬畏，浓度愈高的毒物愈使他满足，使他焕发出超乎寻常的活力与激情，好像每一次都在饱食后试着将自己燃烧殆尽，好让他再不需要面对没有未来的今后。

——直到后来恺耐性耗尽懒得再呵护人类脆弱的小心灵，直接给风舒翼硬塞了一堆活生生的“责任”，才逼得风舒翼不得已真正振作起来，渐渐的，他要求恺为自己“织梦”的间隔也越来越久。

但间隔久不代表没有。

在独自一人时，也就是周围只有恺这么一个独立意识的时候，如果恰好这个状态还会持续一段不短的时间，风舒翼就有可能会要求恺为自己“织梦”。

这样几回下来，恺就忍不住吐槽了，眼睛一闭往那儿一躺只要不断气哪个不以为你在睡觉？干嘛非得偷偷摸摸的？

风舒翼道，装睡我不会，寻找新家园的道路上我可不能当大家的面熄火，我是首领，我熄火了他们怎么办？抛锚这种事情，一个人的时候悄悄抛就好了。

恺冷嘲热讽，呵你还知道这是怂卵才干的事？

它嘴上那么骂，其实很清楚，就算风舒翼有时在伙伴面前一副干啥都提不起劲儿的样子，但从来没对大家有过什么丧言丧语，内心也再没像当初那样天地无光过。

因着放心，恺于偶尔“织梦”一事便也纵容且配合。

这次风舒翼没要求定制，于是便全权交给恺自由发挥了。

他重新闭起眼，等待着那股强烈精神力量侵袭瞬间所将会带来的叫人欲呕的眩晕感。

——然而这次他感到的是一阵前所未有的针刺感，仿佛从四面八方扎入他的大脑，直逼深处。

风舒翼警惕而诧异地睁开眼，环顾四下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片奇异的森林。

周围野生禾草茂密如海，放目高处尽是参天的巨木，树干灰白高擎树冠，密集处甚至彼此羞避露出碧蓝天穹。

远处遥遥传来不知名的兽类呼吼，洪亮得几乎摇撼天际。

“……”风舒翼默了，数秒后终于出声怒问，“恺，你是嫌老子平常野外拉练太少了？咱不能省力点儿吗？！”

“那什么，”恺蚊子叫似的底气不足，讪讪道，“其实吧，我这还没来得及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