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一枝春(1 / 2)
<p style="font-size:16px">幽深静谧的山林,只有偶尔掠过的冷风,带起还未出芽的树枝彼此触碰,发出轻微的响动。
林中行来往去的土路有些泥泞,几乎遍地都是浅浅的水洼,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明亮。
倒映在水中的残月,被一脚踏破。
因逃窜而慌乱的呼吸声,几乎瞬息便被身后破空而来的嗡鸣追上,虽然堪堪躲过了那致命一击,但其身上还是被剑气所破,锋利的剑刃席卷着气流在他身上划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皮肉翻出,血流如注。
他不由得痛哼一声,向着旁边滚去,沾了一身的泥污,血水混杂着泥水滴滴答答的落下,但此时根本顾不得止血,亦顾不得伤口沾满了杂物,只是拼了命地向前飞奔。
他已逃了一个时辰,身上的伤大大小小足有十多处,便是封住了穴道,也几乎是遍体淌血,而不断的失血也使得他体力越发不支,腿脚发软两眼昏花,全然是凭着本能跌跌撞撞地跑着。
他自认武功不差,还是暗自潜入,却不想连径路宗的大门都没摸到,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实不该妄自尊大的来此恶地。
其实,那什么所谓一枝春,是真是假还未可知,何苦为传说中的一把剑赔上自己的性命呢?
委实不值,委实不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可叹他知晓的太迟了。
而在后面悠哉悠哉追着他的那位高手,显然是存着戏耍的心思,不然也不会让他逃了这么许久。
忽地,脚下不知是被什么绊了一下,他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摔了下去,趴在泥地里怎么都动不了身。
不多时,耳边传来了脚步声,来人揪着他的头发,将他拖在了树下,然后很是嫌恶地甩甩手,发出啧声。
“大……大侠……”夜太黑,他看不清那人的容貌,只是调动起嘶哑的喉咙,颤抖着声音想要求饶。
“问什么说什么,听见了么?”那人身形有些单薄,声音很是柔软,与出手时的心狠手辣简直是天壤之别,语调很是慵懒,却像那柄给了他无数教训的长剑一般,透着教人胆寒的锋利。
他早已别无选择,只得乖乖应声。
“来径路宗做什么?”
“外面都传,径路宗,找回了一枝春,所以,所以……”他不觉难以启齿,他竟然连守门的弟子都打不过,何谈盗剑呢?
那人冷哼一声,“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没有脑子么?一堆酒囊饭袋。”
他心想,只要别杀他,爱骂什么骂什么,酒囊饭袋听来都格外悦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突然,林中响起了另一个声音,“回去了。”
在他面前的人却不满地咂舌,“我还没玩够呢。”
然后林中没了回应,那人站了一会儿,才气哼哼地走了。
走了。
他靠着树干,看着那位高手逐渐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好像安全了。
不禁长舒一口气。
他这辈子都不要干这种蠢事了。
林中起了风,不多时,天上仅有的一弯残月便被浮云遮去了。
这夜,显得越发暗沉。
只有小屋里的蜡烛还亮着,烛光透过窗户,照亮了来此的小路。
来人将门一推,寒风灌入,好悬没把纱笼中的蜡烛吹灭了。房门大开,这人站了许久,直到屋里的身影看向了他,才气急败坏地开口,“师兄,我回来了。”这六个字在唇齿间被撕咬着,恨不得将其咬个粉碎,然后被唾在寒风里,随风而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师兄恍若不曾注意到那声音中的咬牙切齿,点了点头。“嗯。”
无趣。
他暗自泄气,转身将门关好,把佩剑扔在了桌子上,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低头看见手上满是褐色的泥污,想也不想地拽起了一旁师兄干净的衣摆,把脏污统统抹了上去。
师兄却也不介意,只是拿了浸湿的手帕,将剑身上的血迹擦了个干净。“将衣服换了吧。”追了一个多时辰,布鞋和下摆都溅上了泥点子。
“不换。”他一扭脸,却又冷不丁地扭了回来,冲着师兄莞尔一笑,听着像是撒娇,“师兄帮我换吧。”
可惜师兄并不吃他这一套,“那你穿着吧。”
他撇撇嘴,托腮看着师兄慢条斯理地擦着长剑,喃喃自语着,“我不想守夜了。”要不是近些日子总有人偷上径路宗,打伤了不少守夜弟子,也轮不到他俩来。
但正经门派里,便是再紧急,也没见谁家会派内门弟子守夜的。
不过是……
“你去睡就好。”师兄好脾气地应和。
“没有师兄抱着我睡不着。”他一扬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师兄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会。
“师兄我们下山吧。”以往还能欲盖弥彰的待着,可眼下桃花剑和一枝春的消息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他们在这山上,都快要没有容身之地了。
不然师叔也不会让他俩来守大门。
“你既想,去便是了。”
“师兄说过不会丢下我的,我也不能丢下师兄。”他正色道。
“下山你想干什么?”
“他们都说桃花剑没死,我想去看看。”
师兄沉默片刻,“随你吧。”
他立刻嬉皮笑脸起来,“那师兄我们下了山就别回来了。”
师兄狐疑地看了他一会儿,“你偷师叔的钱了?”
“啧。”他收了收笑脸,“这是师叔资助我们的。师叔还说,不回来也行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反正这个径路宗早就一塌糊涂了。
师叔若不是为了他们这几个弟子,只怕早就离开了。
“不过先说好了,你要是不听话我才不给你花钱。”他得意洋洋地笑着。
突然就有底气了!
茶楼外春雨细细绵绵地下着,湖中升起了湿漉漉的白雾,悄然无声地弥散开来,岸边的行人或是打着伞,或是顶着细雨匆匆而过,瞧着都是有去处的。
不像他,只会在二楼听书喝茶嗑瓜子。
离开虞岭已半月有余了,他拖着师兄,一路上吵吵闹闹,主要是师兄看着他吵吵闹闹,来了谣言最盛的杭城。
正巧茶楼上开了新本的桃花剑,他们又没个想去的地方,便留下听了听。
想听听所谓世人眼里的桃花剑是个什么模样。
“上回书刚说到这桃花剑无情无义地残害了掌门夫人,你说这女子,若是眼睛不放亮些,性命都不知几时就丢了。夫人死后,你说他害怕么?其实也怕啊,他勾搭了掌门夫人,还害了他人性命,掌门岂能饶了他,他左思右想,若等着掌门来杀他,倒不如先下手为强。嘶,可这掌门的功夫可是不低啊,打不过若白白送了命却也不妥,电光火石间,他便想起了那柄神兵利器,那可是掌门大婚时,桃花谷的赠礼,传说这名剑一枝春可是削铁如泥的宝贝,有此物傍身,便是掌门将来寻他麻烦,也得掂量掂量不是……”
“名剑自不是像集市里摆摊卖菜,随意摆放,但桃花剑在门派中可是首位的师兄,那藏剑的宝楼自是不知来过多少次,这里面的机关消息更是烂熟于心……且看那名剑一枝春,便摆在了供桌之上,桃花剑借着那窗外的月光,蹑手蹑脚,越靠越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说书先生在上面舌灿莲花唾沫横飞,他却忍不住笑了一下,所幸并无人注意,只有坐在身旁的师兄扫了他一眼,抬手将他茶杯填满了。
无语,“咱们啥时候有了藏剑的宝楼了?”他轻轻靠住师兄的臂膀,低声私语。
师兄没说话,只是抓了一把瓜子放进了他手里。
他便无声的笑,靠着师兄没再挪开,师兄也没理他。
“……这厢边掌门才瞧见了夫人冰冷的尸首,正是脸色煞白,震惊万分,便听得门外匆匆脚步声来,边来还边喊着,‘师父!那宝楼里的一枝春不见了!’”
“啪!”说书先生拍下醒木,在座的客人这才回过神来,满堂喝彩。
他也附和地拍了两下,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今日听的,已然足够了。
“我们先去吃饭吧。”
师兄便听话的点头。“好。”
他们二人这两日道听途说了不少消息,有说桃花剑早就尸骨无存的,也有说桃花剑隐遁山林的,而那名剑一枝春,更是被传得神乎其神,就连关于其剑身的描述都千奇百怪,乱七八糟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他没见过一枝春,只是听师兄说起过,那是一柄并不出奇的宝剑,剑身上干干净净,没有传闻中的花纹,不过是在剑柄上雕刻了一朵桃花,不会发光,没有血腥味,更没有什么吸血的能力,沾了血迹也还是要擦的。
他也不记得桃花剑。
【小碗跟好师兄,师父很快就回来了。】
也不知是这些日子听了太多关于桃花剑的事,他在梦里,依稀回想起了什么,但他看不清那人的脸,想要伸手去抓,也只是抓了个空。
他愣坐了一会儿,伸手想要擦擦额上的汗,却被冰凉的手冻得瑟缩了一下,掀开床帐才发现炭火熄了。
怪不得这么冷。
但太冷就睡不着了。
想着,他拿起扔在床头的外衣,裹了裹,径直撬开了师兄的房门,钻进了师兄温暖的被窝。
师兄似乎早有预料,对于他的行为已见怪不怪,仍然安静的躺着。
他抱着师兄的胳膊,身体渐渐回暖,万籁寂静之中,似乎还能听到屋外雨滴敲打在窗棂上的动静。
“师兄,我梦到师父了。”他轻轻的念着,害怕被谁听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还好,现在身边的,是不必害怕的人。
“嗯。”师兄也那样轻声回应着。
“师父还会回来么?”
师兄叹气,声音在寂静的房中,显得那样沉重,“不会了。”
要回来就不必等这许多年。
师父必定早已死了。
“碗碗,分离是常事。”特别是在这动荡的江湖中,下一秒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他什么也没说,仿佛没听到。
只是更加用力地抓着师兄的臂膀,抓着他眼前的一切。
师兄是他的一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他们相依为命十数载,如果没有师兄,他早不知死在何处了。
他知道师兄需要他。
哪怕师兄从未开口,他也知道,他已然没有了家人,没有了师父,不能再没有师兄了。
遇到桃花谷的人,却是意外。
这些年来有些习惯了,路有不平事,他都能帮则帮。
这次也是,他瞧着有群登徒子围着一个容貌姣好的女子,顿生不喜,三拳两脚便将登徒子赶走了。
一回头便看见那姑娘直愣愣地盯着他,盯得他毛骨悚然。“姑娘,你怎么了?”他以为姑娘是被吓懵了,便出言询问。
却不想那姑娘倏的低下头去,神情羞赧,露出了他曾见过很多次的眼神。
他顿感不妙,转身就走。
“诶?”姑娘抬头只瞧见一个无情的背影,愣了一下,连忙小跑几步,追了上去,“大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他猛然回头,“少侠。”
姑娘笑眼盈盈的应声,“嗯,少侠。”
他心想自己是发癔症了么,好端端的纠什么错,看着姑娘说话间就凑过来,立刻伸手制止,“少侠不接受以身相许。”
他这些年搭救过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要是个个都以身相许,他还活不活了?
姑娘被噎了一下,眼睛一转,好奇,“那少侠接受什么?”
“给钱。”
然后姑娘被这直白的铜臭味顶的半天没吭声。“少侠怎么这么财迷?”瞧着也不像是缺钱的。
他连连摇头,“此言差矣,行走江湖银子最重要,没钱不能吃饭不能住店,我又没有进项,都是为了生计考虑。”他侃侃而谈,根本不在乎姑娘脸上风云变幻,“姑娘看着给吧,觉得自己值多少钱,就给多少钱。”
姑娘眼底顿时怨念丛生,抬手拽了拽自己的包袱,“我现在一文钱也没有。”
“那就请姑娘离我远一些。”他一打眼便扫到了姑娘手腕上的桃花,心里明了,说完便走开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结果那姑娘竟还没完没了,“那你不要我的钱了么?”
“你不是没钱么?”他皱了皱眉。
“那,那你可以要别的啊,不然岂不是表示本姑娘不值钱?”
他站在原地思索了一下,好吧,“要你做什么都行?”
姑娘拍拍胸脯,“没问题。”
“那你叫我一声爹吧。”
姑娘卡壳了,“啊?”
他狡黠一笑,“快叫。”
“凭什么啊!”
“你不是说什么都行么?”他环起手臂,很是痛心疾首的开始说教,“所谓人无言而不信,人无信而不立,咱们江湖儿女说的话都是字字千金,要是连信誉都不讲了,还怎么在江湖上立足,所到之处,都会遭人人喊打。再说了,滴水之恩都当涌泉相报,又何况只是说句话呢?这个救命之恩,是恩同再造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好啦!”姑娘气得跺了跺脚,满不情愿的叫了一声爹。
他当即摆出欣慰的笑容,语调都沉稳了许多,“乖女儿,爹怎么能要你的钱呢。”然后不顾那姑娘在后面跳脚,径自开溜了。
怪事,桃花谷的弟子怎么来杭城了?
据说,自桃花剑一事后,桃花谷便封谷不出,就连与径路宗的来往都断绝了,在外面也仅能见到医谷的弟子。
但医谷的弟子是不会在手腕处纹桃花的。
而且,那样艳丽的颜色,当是剑宗的内门弟子。
可那姑娘又不像身怀武功的模样。
两声屈指叩击木板的响动,把他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吃饭。”师兄就坐在他对面,说着还帮他的碗里夹了菜。
他望着桌子上的色香味俱全的菜盘子,恍然还能回想起在径路宗的生活,师兄学会了很多东西,包括给他做饭,但他仍觉得这世上最好吃的,还是当年师兄喂给他的那一个脏馒头。
【碗碗别怕,师兄带你回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他伏在那瘦弱又单薄的后背上,跟着师兄回到了阔别许久的小木屋。
那是师父留给他们唯一的东西。
他们在径路宗受过不少罪,直到师叔回到宗门,将他二人记在了自己的名下,日子才渐渐好了起来,特别是他和师兄在剑法上一路精进,宗门里便再也没人敢当着他们的面说三道四了。
“你喂我。”他将饭碗端到了师兄面前,凑过去等待投喂。
师兄看了他一眼,平静地将碗推了回来,“好好吃饭。”
师兄好像永远都是这样,似乎什么事都无法让其生气,永远气定神闲,永远温和持重。
【师兄你为什么都不会生气呢?】
【你好好的,师兄就不必生气。】
哪怕是说起桃花剑和一枝春,也不见师兄有别的表情。
就连师叔都说,师兄有点过于无欲无求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这样不好。
“客官里边儿请,打尖还是住店啊?”小二热情如火地迎了上去。
姑娘想了想,“吃面。”
小二正打算引着姑娘往里面的空座上走,姑娘却是眼前一亮,脚尖一转就向着窗边而去了,“少侠!”
这一声娇俏动听的【少侠】,把桌上的两人都吓了一跳。
师兄抬头看去,却只瞧见那姑娘眼神直勾勾地望着他身边的人影,有些了然。
而听到少侠二字的某人,心中暗道真是晦气,面上却是不曾显露分毫,神情变得有些怯然,似看非看地瞄了姑娘一眼,语气哀怨委屈,身子仿佛无骨一般软绵绵的就往师兄身上黏,慌乱地咬了咬下唇,“什,什么少侠?姑娘,你认错人了吧……”
“怎么会啊,我们刚刚才见过的。”姑娘虽觉得有些怪,但还是坦然的应答着。
某人旋即扭脸低啜,带着哭腔诉着不满,“姑娘慎言,我分明没见过你,你这样平白冤了我,让我家郎君怎么想我啊?”
那一阵阵小意可怜的泣声,落在耳朵里,直激起了一大片的鸡皮疙瘩,姑娘震惊这位少侠竟还有如此面目,连忙道了歉便匆匆离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邻桌的客人也都侧目观瞧,不忍直视。
“吃饭吧。”师兄却见怪不怪,把人从身上撕了下来。
“郎君喂我。”某人眼底含笑,嘴里却还是说着那些怪异的话。
师兄无语凝噎。
偷听的客人浑身发抖。
这样的人物真是轻易消受不起。
“好了。”但师兄只愿给他夹夹菜,冷漠到让人伤心。
某人玩的有些上头,仍哼哼唧唧的,“筠jūn箬……”
“不吃揍你。”师兄平淡的叙述着接下来很有可能发生的事。
他自然听得出来师兄没跟他开玩笑,便腼腆一笑,乖巧地端起碗来狼吞虎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一只展翅而飞的白蛾,撞进了纱笼的灯罩,转瞬燃成了一缕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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