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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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彭其订下了具体日期。他会在三月十六日抵达华盛顿。那天,是我期末考试的开始。

三月初,我和徐恩去湖边放烟花。在美丽的烟花下,我大声问徐恩:“你是不是真的会为我而放弃整片花园?”徐恩大声回答我:“如果你会为我而放弃那一棵树,我就放弃整片花园。”我笑着又问:“如果我不能放弃那一棵树,你怎么办?”徐恩也笑着:“那我就回去那片花园。”烟花映花了我们的脸,让我们的笑显得那么虚伪。

三月初,我给安娜补课。她对我提出这个请求的时候表情很不自然,但是我应允得很自然。安娜更瘦了,以至于我怀疑她能不能端得动砂锅或者铁板。不知道越南菜里有没有这些。安娜之前旷了太多的课,我不禁觉得这次的考试她又凶多吉少了。

除了课业,我们并不说别的。再薄的隔阂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化为乌有的,何况我们之间的这一层,并不薄。

彭其问我有没有时间去华盛顿找他,我拿着电话直哆嗦,说:“我三月底才放假。”彭其笑了笑,说:“那我去找你。”我朝思暮想了六年的事情,全部在六年后应验了。彭其在一步一步向我靠近,还是一大步一大步的。我是不是该为彭其找个酒店订一间房间,还是该让他睡在我的旁边。反正以前也一起睡过。如果徐恩来了,就让徐恩睡在我另一边。反正以前也一起睡过。反正他们俩都不和我做爱。就让我们像幼儿园里的孩子一样,睡在一起,睡醒了还有老师分发的苹果和果丹皮。我想象着这画面,然后自己哈哈大笑。

徐恩总是问我一个问题:“青青,我怎么越来越觉得你像狼了?”我啊了一声,心想人说相由心生,诚不我欺。不过我回答徐恩:“人说近墨者黑,诚不我欺。”之后,我照了照镜子,还是觉得自己像食草动物。不过我确实是喜欢吃肉。

在我期末考试的那天,彭其正飞往华盛顿。那天的考试并不让我觉得为难,不过我手心里的汗出了一遍又一遍。自去年的九月至今,我与彭其竟已分开了整整半年。半年有多久?只是我爱彭其的那六年的十二分之一那么久。不,也许我已经爱彭其六年半了。

考试后,我意外地看见徐恩的车停在楼下。本来,他说今天有事,不来接我。我问:“你办完事了?”徐恩说:“办完了。”我说:“你等等我。”我又跑进了楼里,把手机的电池拆了下来。之后,我跑出来,上了徐恩的车。徐恩问:“干什么去了?”我说:“我把钥匙落在储物柜里了。”徐恩问:“那你怎么开的储物柜?”我脑袋轰的一声。然后我说:“我换储物柜了,换成密码的那种了。”徐恩点点头。学校里确实有密码锁的储物柜,明天,我一定要去申请一个。我是不适合做狼的。我这种连谎都说不圆的狼,早晚让羊吃了。死了倒没事,关键是坏了狼的名声。

回到公寓楼下,我对徐恩说:“我还要复习下一科。”徐恩点点头:“那我就不上去了。”徐恩亲了亲我,我下了车。进了公寓楼,我回头看见徐恩的车还在原地。我又跑出去,趴在车窗对他说:“路上小心。”徐恩揉了揉我的头,说:“放心。”

徐恩走后,我迫不及待地把电池安回手机上。彭其也是迫不及待的。我还没走进电梯,他的电话就到了。他说:“我已经在华盛顿了。”我笑了笑,说:“我知道。”彭其终于来了,终于用美国的电话号码给我打电话了。彭其说:“我一直给你打,一直接不通。”我又笑,然后说:“彭其,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彭其说:“我也是,青青,我很想见你。”

我就这样站在电梯间里,与彭其讲话。因为我一进电梯,手机就会真的断了信号。但是,我万万没想到,徐恩正站在我的身后。我一回头,看见徐恩,然后我的笑就僵在了脸上,像那些在一刹那间死亡的动物,留下一个天长地久的滑稽的表情。彭其还在那边问:“青青,怎么不讲话了?”我的手往下垂,我合上了电话,啪的一声。我说:“徐恩。”徐恩说:“这次,你又落下电脑了。”徐恩手里提着我的笔记本电脑。我挪了两步,挪到他面前。徐恩把电脑交到我手上,什么也没说,走了。我定在原地,什么也做不了。

我拨徐恩的手机,他不接。我拨徐恩公寓的电话,他也不接。我抱着膝盖坐在床上,身边放着我的复习资料。我回想起上学期的期末考试,那时,我的日子也像一团麻。我又想想,其实,我的日子一直像一团麻。手机响了,我扑上去。上面显示着彭其的电话号码。彭其问:“刚才怎么了?”我说:“没事。”彭其说:“我后天去芝加哥看你。”我嗯了一声。彭其又问:“青青,真的没事?”我说:“真的没事。”没事,我就是正在变身而已,狼不狼,羊不羊,反正不是人了。我在床上打滚,把复习资料又扔又踹的像是天女散花,累了,我一关灯,睡了。我平时烧香了,现在不抱佛脚又怎样?

第二天,我平平安安地考完了试。徐恩还是不接我的电话。我去了他的公寓,他不在。我把耳朵贴在门上,什么也听不见。我本来心想,你要是在里面和女人折腾,我就劈了你的门,再劈了你的人。后来我觉得自己太冲动了,其实我仅有的权利就是收他五百美金。我又去了芝大,不过也没有找到徐恩。读书读到这个份儿上,就连个固定的教室都没有了,我去哪儿找。但是我在一座楼的一楼楼道里,看见了徐恩的照片。那是他们系全体师生一个个的单人照片,就是证件照的那种。徐恩的笑很干净,很像学龄前儿童。我在那儿笑了半天,走了。

第三天,徐恩还处于失踪状态。于是我处于了一种没头苍蝇的状态。我问严维邦:“你这两天见没见过徐恩?”严维邦说:“你们俩天天跟连体婴似的,我没见过你,怎么会见过他?”我砰的挂了电话。我怀念我刚来芝加哥时的严维邦,有什么说什么,没这么多废话。我也问了徐悉,徐悉也说没见过徐恩。我和徐悉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联络了,上次,还是我替安娜还他支票。徐悉还问出什么事了,我说没事。他妈的天天有人问我出什么事了,他妈的我天天说没事,他妈的要是没事才新鲜。挂了徐悉的电话,我接到了严维邦的电话。“青青,徐恩怎么不接我电话?”“嗯,他哑巴了,接不了电话了。”小佛还是有一颗佛心,我说我找不着徐恩了,他就立马替我找。不过,徐恩也不接他电话。我心想,徐恩你丫有本事再也别出来,你要出来,我就让你驮着我在密支安湖里游二里地。你个缩头乌龟。

我去机场接彭其。纵然我找不到徐恩,纵然我心里兵荒马乱,我也要去接彭其。彭其是我心上的山,是没人可以取代的。我穿了好看的衣服化了好看的妆,我也知道,我的气色并不怎么好看。彭其会在晚上八点到芝加哥,而我在五点就到了机场。我站在外面,扬起头。芝加哥的天空中是不乏飞机的,不仅仅是这机场的上空。儿时,我想念我爸我妈的时候,就喜欢仰着头看北京上空的飞机,今天,我仰着头想念彭其。过一会儿,彭其就会飞到我面前了。我的手脚冰凉冰凉的。

我戴了隐形眼镜,不过徐恩并不知道,所以,他以为他的车离我够远了,但实际上,不够。我看见了徐恩。他在一辆停着的车里,不过并不是他的香槟色尼桑。徐恩也正看着我,看着看着,他就慌了。他发现,我发现了他。我三步并两步蹿了过去,问:“你怎么在这儿?”徐恩反问:“你为什么在这儿?”我答不上来,只是怒气冲冲地瞪着他。徐恩说:“戴隐形眼镜了?来接人?”他用的是问句,不过他这种问句根本用不着我回答。“你不是说戴隐形眼镜不舒服吗?今天你舒服吗?”我用手捶了一下徐恩的车门,说:“你什么意思?”徐恩竟然白了我一眼,然后就不看着我了。

我有些顿悟,于是问:“你是不是跟踪我?”徐恩理直气壮:“是,所以我跟朋友换了车。你用手捶可以,别用脚踢。”“为什么跟踪我?”“听说彭其来了美国,我想开开眼。”徐恩果然清楚地理解了我和彭其的对话。“你知道他今天来芝加哥?”“我不知道,我是跟着你来的机场。不,不是跟,是跟踪。”徐恩的态度让我想咬他,狠狠地咬。我不该坐出租车,我该坐地铁,我看他怎么跟。不过,他也可以坐着地铁跟。我问:“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徐恩又反问:“你觉得你值得我信任?”我愣住了。徐恩又说:“你今天穿的真漂亮,就像只火鸡。”这下我不愣了。我踹了车,走了。妈的,火鸡那玩意儿漂亮吗?我把牙咬得咯咯响,走进了机场楼里。

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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