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1 / 2)
<p style="font-size:16px">用过玉露茶和樱桃後,外面已是淡云笼月,深院寂宇铅霜正浓,绮窗镂枣成斑,画藻雕山金碧彩,烛火低照掬水金鳞铺地,夕雾安静地烧酒紫烟沸,割炙白膏鲜。玉鸾的思绪不知怎地突然飘到远方,他聆听着凄风吹起浮玉飞琼,想像雪花无处可逃地在原地旋转,只能反覆在同一个地方逡巡不去。
直到听到夕雾斟酒的声音,玉鸾才回过神来,他以金漆钳子夹起竹雕海棠镂空香盒里的龙鳞香饼,放到卧炉的银叶隔片上,又翻弄着香饼,让香味渐渐沁透,然後站起来盈盈裣袵,腻声道:「妾还忘了谢过爷赏赐的《春琴抄》。」
曲雪珑只轻描淡写地道:「我有个在东瀛买卖丝绸的朋友回中原探亲,我顺度问他能不能给我找找,没想到他找到了。」
「妾这几天刚好在练习《春琴抄》,请爷不吝指教。」
玉鸾步障华丝,缓移娇步,踏过青锦地衣红绣毯,绕到紫檀木束腰琴几後。他为鹤轸调过音,春葱指甲轻拢捻,随手弹出《春琴抄》的一段,琴音时如悲风调,时如寒松吟。他自幼读书不成,琴艺却是天赋奇才,任何琴谱也是看一遍就能记住,最擅长的更是即兴演奏。虽然《春琴抄》用的是古老的文字谱,远比现在使用的工尺谱复杂,但对玉鸾也是易如反掌。
曲雪珑一如既往地静静听琴,不时以指节轻敲桌面和应。
突然,玉鸾和曲雪珑的节拍出现了偏差。
玉鸾立即放慢速度,打算让曲雪珑跟上来,曲雪珑却垂下手,不再和应玉鸾的琴曲。他跟了曲雪珑四年,无数次彼此和应,这是第一次他们失去了心有灵犀。
曲雪珑却似乎完全不在意,只道:「东瀛的琴曲跟中原的果然很不一样。」
「今天妾状态不好,让爷见笑了。」玉鸾有点心虚,转而问道:「爷这次出行,可有遇到什麽有趣的事?」
曲雪珑握着狩猎纹鎏金银盃,指节素肌莹玉,他没有喝酒,只是说道:「这次归程我经过朝凪,听说你家的祖宅被人买下来了。」
自从晏家抄家後,玉鸾不曾回过朝凪,爹娘死得悲惨,他也没有可供拜祭之处,只在茜云阁一隅的耳房里摆放着父母的灵位,以前曲雪珑也问过他想不想买回晏家的祖宅,但他现在隐姓埋名,不欲再牵扯前尘往事,便婉言拒绝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买下便买下吧……一座宅子罢了。」
曲雪珑柔声道:「你若是想回去朝凪看看,明年清明我可以陪伴你回去。」
玉鸾眉黛双颦,神色苦涩地摇头,他想起曲雪珑难得来一趟,总不成老是谈论这些扫兴的事情,便撒娇道:「若爷明年得空,倒不如一同再去荣都赏樱。」
二人共赴荣都已经是三年多之前的事,那时候他们正是琴瑟和鸣,如胶似漆。
「我们不是已经去过荣都吗?或者这次你想去琴川看看?」
琴川盛产梧桐木,出过不少闻名遐迩的琴师,也是玉鸾向往之地,可惜离月雫甚远,所以他不曾去过,但他不想让曲雪珑经历太多舟车劳顿,便只慵倚瑶琴半羞懒,灯斜明媚眼,娇笑道:「荣都的樱花酿是天下一绝,上次我们去得太晚,樱花酿也卖光了,这次妾一定要嚐到——爷现在答应了妾,明年可不许反悔。」
坠兔收光,晓风鸣轧,兽鐶朱户频摇。冬天的日出格外晚,明明已届辰时,苍穹还是一片昏暗,只隐约看见墙後的一丝曙光勾勒着玉蝶梅的轮廓。
平日曲雪珑也不会唤醒玉鸾侍候,所以每当玉鸾睡醒时,曲雪珑往往离开良久,空剩珊瑚枕冷象牙床,跟独眠没什麽差别,但今夜玉鸾却格外在意,哪怕罗帷翠被郁金香,他也睡得不太安稳,一旦听到旁边传来声息,便立刻睁开眼睛。
天色逐分染成黛紫,恻恻轻寒透凤帏,玉鸾吩咐夕雾把在青花梅雀纹薰炉上以玉兰香薰了一夜的白色绫地秋草图小袖拿来,他任凭兰膏香染云鬟腻,钗坠滑无声,金缕霞衣轻褪,亲自侍候曲雪珑更衣,然後恭顺地跪在地上,低头整理着曲雪珑的衣摆,不意露出一截腻玉圆搓素颈。他已经许久没有这样侍候过曲雪珑,但做起来依然得心应手。
阶馥舒梅素,盘花卷烛红,玉鸾侍候曲雪珑坐在鸳鸯纹菱花镀银铜镜前,云鬓犀梳吐,熟稔地绾绿梳云,仔细地挑了一根银鎏金嵌珍珠蝴蝶簪插在发髻里。
渐渐云淡天曙,绿窗斜日偏明,千树万树梨花开,挂在床帐四角的金累丝梅花纹香囊的白芷香味早就淡不可闻,曈曨映照着白玉镶百宝百鸟朝凤枕屏,一颗颗玛瑙珍珠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兰烛飘花,麝香掩烬,唯有床畔的鎏金镂空缠枝桃花薰球徐徐吐着淡香。
玉漏又催,夕雾打起蓝绿地几何填花暗纹锦帘,玉鸾挽着曲雪珑的手臂,跟他一同踏出房门,迎面扑来的飕飕寒风吹得他打了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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