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人的秘密和战争的回忆(上)(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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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style="font-size:16px">作为埃里希私自高潮的惩罚,我要求住院期间他每天在我的监督下训练,直到学会如何“听从长官的要求”为止。介于卡季卡不允许我们在医院里乱搞影响恩斯特休息,每天十一点一刻,埃里希要横穿整个瓦耳塔来到我的办公室接受训练。埃里希显然没完全预料到这简单任务中暗藏的磨难,以至于第一天他到达我办公室时脸色发白,汗如雨下,嘴唇都在哆嗦,还没等门完全关上眼睛里就涌出泪珠来。

瓦耳塔监区医务室和军官办公楼有一点儿距离,普通人步行大约需要二十分钟的时间,伊格洛夫连跑带跳,只需要五分钟不到,但对于埃里希这样虚弱的大病未愈者来说,可能需要四十多分钟。我故意要求埃里希在十一点四十五分准时到达我的办公室,否则就按照瓦尔塔的规定受罚。这是一条漫长的路,几乎横跨整个瓦尔塔,唯一便于行走的训练场繁忙不堪,在午餐时分满是来来往往的士兵和战俘。

“你需要出门穿的衣服。”我揣着口袋,背靠墙壁,打量着半坐在床上的埃里希,暗自勾勒他单薄的肩颈线条。埃里希低着头,白发在阳光中闪闪发光,握着一只小小的金属勺舀燕麦粥喝。他的手没什么力气,经常要哆哆嗦嗦半天才能慢慢的放嘴里,不吞也不咀嚼。“如果你好好求我,也许我会允许你穿那套你父母寄来的漂亮呢子大衣。”

埃里希脸色不太好,眼皮透光,蓝色血管清晰可见。他没有看我,睫毛微微翘起,鼻梁和眼框形成一块阴影深重的夹角,显得非常阴郁。“你还可以趁机晒晒太阳。你有多久没见光了,小麻雀。”

埃里希的身子晃了晃,把脸别向一边,没有说话。

他正因为几天前的羞辱心碎委屈。我知道该安慰,我知道该怎样展现出爱意。我应该凑近埃里希,像小猫一样用鼻尖吻他的脸颊,用睫毛去蹭殴打留下的青紫斑驳的伤痕。我应该满怀歉意地撒娇说请原谅我,我只是太喜欢你,我觉得你哭泣的样子十分可爱。然而他郁郁寡欢的哀愁在我眼里依然成为某种胜利的标志:我竟然让一个卡扎罗斯军人眉宇间染上这样焦虑悲哀的色彩。我还是很喜欢他,喜欢看他在绝望中挣扎,在地上扑棱着翅膀,却无法飞翔。“埃里希,”我耐着性子,声音里有些不真实的愤怒,恶狠狠地揪住他的脑后的头发。“你怎么这么任性呢?”

埃里希痛的声音发抖,眼睛一闭,竟然落下两行清泪,“我听从您的吩咐。”他低声呻吟,我一松开手便软飘飘的坠落回床上,勺子也丁零当啷的摔到地上。

我捡起来,冲洗干净,重新塞回他手里。“别这么戏剧化,快吃。好好想想自己要穿什么。”

埃里希握着勺子老长一点时间都没反应,保持着脸别过去对着白墙上那块儿瓦耳塔的守则牌儿出神。我懒得理会,叮嘱他一定要吃完便打算去上班。果不其然,在我拿起外套时,埃里希开始断断续续的念叨,“让我穿什么我就穿什么,让我吃什么我就吃什么,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需要是军官的时候我就是军官,需要是丈夫的时候我就是丈夫,需要是奴隶的时候我就是奴隶。我没有生命,我没有生活,我没有思维。你把它们全部夺走了,为什么还要问我想什么?”

“真笨,我天真的小麻雀。”我俯下身吻了吻他的额头告别,“我从没需要你是丈夫,丈夫是什么东西?”

埃里希蜷缩成团,尽量不要被我亲到额头以外的部位。他瘦弱的身体在被子下散发出可爱的温度,神情呆滞,眼泪从灰绿眸子里汩汩涌出。痛苦的泉水永无止境,在鼻梁处积攒成一摊池塘,淅淅沥沥的浸湿枕头。埃里希整个人都是湿漉漉的,尽管他身体是干的,不知为什么却还是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我第一次明白为什么亡者要跨越冥河,为什么痛苦和绝望会被具象化成液体。他太潮湿了,灵魂散发出阴郁的雨雾,疲惫的蛰伏在身体里。埃里希曾是搏击长空的雄鹰,雨水无法沾湿羽毛,只要抖一抖就会带着太阳的光辉从翼尖滑落。现在它成了被淋湿的麻雀,可悲的在雨水里挣扎蠕动,和虫子没有两样。我知道他是被战争浇成了落汤鸡。任何一个曾去过叶斯林沼泽或是任何一个北线的人,不论她或他是卡扎罗斯人,帕罗亚人,马旦斯克人罗斯奇亚人还是还是帕克拉斯科人,都会告诉你,战争是湿漉漉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我们重新夺回叶斯林的时候刚下完很久很久的雨。我们曾认为战争的地狱是火焰,是呼啸的子弹和无处不在的高热爆炸,但那一刻我们才明白,战争的地狱是水。神父曾告诉我末日来临时滔天的洪水将洗净我们的罪孽,整个世界都将变成一团漩涡。我不相信这些,但那一刻我想我能理解为何人们对灭亡的幻想是滔天洪水。

“我的天.....”莱勒诺夫望着荒芜的土地,喃喃自语。“战壕真的消失了。”

连绵不断的雨水将叶斯林沼泽附近的土地淹成一片死寂的湖。到处都是水,到处都藏着腐烂的,残破的尸体。我们的衣服发霉了,身上散发出难闻的臭气,却还是能闻到空气里可怖的死气。水是浑浊的,像稀释的牛奶,它带走了一切,把东西弄的乱套。我的脚边飘来一只小小的皮夹,里面东西都粘成一团,只能勉强辨认出属于某个刚刚毕业的卡扎罗斯高中男孩。

我们向前走去,满地都是尸体,满地都是尸体。坐着的,趴着的,躺着的,漂浮着的,甚至还有跪坐着被钉在墙上的,伸手向前的和没有胳膊的。整个世界的都瘫痪了。被泥土覆盖淹没的人不说话也不动,几乎和土地融为一体。我们无法分辨这些尸体的性别和国籍,我们甚至无法分辨出他们是人。这些粘合成团的尸体全都变成人类暴行的纪念碑,像雕塑一样慢慢腐烂,永远无法被埋葬。卡季卡眼睛瞪的老大,强迫自己去看,泪水滴滴答答,呼吸都在颤抖。“我不是害怕,我只是很难过世界正在变成一个越来越糟糕的地方。”她带着哭腔说,“上帝啊,有多少家庭会在这儿心碎?她们知道她们的心爱的孩子们这样死去么?”

战场的上方游荡着恶毒的死亡,每个幸存者都如芒在背。它盯着我们,好奇为什么我们还活着,还可以行走。天旋地转,我害怕发冷,好像永远无法走出这片泥沼。

我们甚至俘虏了几个卡扎罗斯人。他们从泥潭中冲过来,我们举起枪,他们却跪下去,用沙哑的声音嘶吼投降。卡扎罗斯人急切地跑着,一边跑一边解开武装带,如同孩子跑向母亲---过去一周里他们全挤成一团,睡在湿漉漉的坟墓里,淹死了身上的虱子。“我都不知道我还活着。”一个带着钢盔的男孩边哭边说,“这里是地狱,求求你了,我要回家。”

他很幸运,他未来的主人是我们温柔善良的高射炮手,在战后成为占领区一个北部小镇的行政执法官。我们送别她的那天艳阳高照,行李堆成一座山。她满脸雀斑的男孩兴高采烈,来来回回搬运,时不时向她索吻。战争开始前她曾在首都攻读植物学博士学位,如今她要去那个男孩的故乡,研究卡扎罗斯北部高山地区蕨类植物的生长。她告诉我们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过去很少有米加斯女人可以支付这样昂贵的研究经费。“谁知道呢,也许过几年我会退伍,去当个科学家教授。”她笑的很开心,几乎看不出曾轰下十几架敌机的影子。我们的高射炮手过得幸福富足,画的植物插图被印在邮票上,寄来的照片里俨然一副学者模样,身后是漂亮的花园和皑皑雪山。她是那种幸运的人,很容易找到内心的宁静。生命对她来说不再充满疑惑和秘密,活得非常清明。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需要什么,像蝴蝶一样飞向目标。然而她还是无完全忘却叶斯林的惨案,在信里颤抖地一次又一次的写下对寂静的恐惧。

比战斗更可怕的战争,它是无尽的恐惧和不正常的疲惫,是蔓延到肚子,浸泡着尸体的水和污泥,是习惯肮脏,习惯和虱子共存,习惯看不到皮肤的颜色,习惯一切都消失在死寂的水里。奇异的眩晕向我袭来,在埃里希的身上我再一次感受到那股寒冷的湿气。他闻起来很香,也很温暖,却让我想起叶斯林的黄昏。埃里希身下的白色床单变成土地,他痛苦的脸从泥沼中隐出。无数尸体层层叠叠融为一体,我看到很多人的脸,战友们的,穆勒的,阿丽娜,莱勒诺夫,她们都有同样一双眼睛,空洞的,死寂的眼睛,反射出我扭曲的脸。一瞬间,我眼前发黑,无法呼吸,下一秒重心不稳地扑倒在埃里希身上。

“你这是在做什么?”埃里希疲惫地问,很快意识到我不是在撒娇胡闹,而是整个人脱力地瘫倒在他身上。“恰尔洛夫?恰尔洛夫?”他猛烈的摇晃我,掐得我骨头生疼,“你不要装了,我不喜欢这样。医生!医生!”

他聒噪的惊呼,我搀扶床棱,挣脱出他细瘦手指的舒服,强撑着站起来,气喘吁吁向后退去,倚墙休息,默念到四,勉强在卡季卡冲进房间前缓过来。

“怎么了?”军医伸手抚摸我的额头,“你怎么一身冷汗,又出现幻觉了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没事儿,”我说,咬紧牙关呼吸,“忽然想到叶斯林了。”

“你哭了,赫塔。”卡季卡接过里克特的手帕为我擦拭脸颊,将我紧紧搂在怀里,“你看到谁了?阿丽娜?维维拉?萨沙?是空气里的潮气对么?贝卡和柳鲍芙早餐时也说今天让她们想起叶斯林。”

“没关系.....”,我挣脱卡季卡的怀抱,“我只是一时晃神儿罢了。”

“你应该休息一下,你想试试镇静剂么?我可以给你开一针巴比妥,贝卡觉得很好。”

我借着转身穿外套的机会憋住一口气,等积攒够力气再重新开口。“我不喜欢药物,你知道的,我不喜欢那种失控的感觉。”

“赫塔,这不是失控,只是帮助你休息。”

“我不需要。”

“你应该来参加集体治疗会,你从来没来过。”

“我没有时间。”我有些不耐烦。我很少出现这种眩晕和闪回,情况并不如贝卡她们那样严重。我只是昨晚没睡觉导致精神恍惚而已。

尽管严格监管镇定剂的使用,卡季卡还是非常赞同受弹震症困扰的士兵通过药物缓解病症。我不喜欢。我尝试过一次,在医疗卫生营里。被子弹击中的痛苦是难以想象的,你好像在瞬间被火焰烧穿一样难受,我知道有的士兵因为肾上腺素的影响短时间内感受不到痛苦--事实上我亲眼见到过从前线跌跌撞撞走会战壕的士兵,气喘吁吁的说感觉有人在自己的肚子上锤了一拳,把气都打出来了。他的腹部全是鲜血,卡季卡剪开衣服,发现那儿有一个小孩儿拳头大小的洞,外面挂着紫色肝脏。

然而对我而言,子弹击中的那一刻我就疼的没法动弹,几乎瘫倒在地。我想尖叫,声音却像被掐在喉咙里一样细微。要不是是卡季卡和贝卡违反不准陪同伤员下前线的军令,七手八脚的把我从战场拖回军医院,我一定会死于接下来长达三分钟的轰炸。没有足够的止痛剂,连酒精都是奢侈品。柳鲍芙按住我的胳膊,贝卡按住我的脚踝,莱勒诺夫强行给我灌下两大口烈酒,让我咬住他的大衣袖口。卡季卡挑出了两个碎片,第三个却深深扎进肉里。她不得不用镊子和小刀在我的肉里挖凿,我疼的差点昏死过去,只感觉浑身发冷。莱勒诺夫不住呵斥,“恰尔洛夫,不准闭上眼睛!这是命令!看着我!”我瞪大眼睛,清晰的忍受着锐利金属划过肌肉的酷刑,莱勒诺夫的脸上有血迹,胡子乱七八遭,沾了松针,浑浊的蓝眼睛严厉正直,死死的盯着我。他总是这样盯着我们,我们每一个人,好像在跟死神示威。我想我就要死去,逐渐失去挣扎的力气,只剩下疼痛的喘息。“赫塔,看着我,看着我!”莱勒诺夫破天荒的用教名称呼,开始用力拍打我的脸颊,“长官,柳鲍芙,她留了太多血,绝对不能让她闭上眼睛!”卡季卡的声音晃晃悠悠地传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再见了各位,我并不是要死去,只是想休息一下。我缓缓闭上眼睛,最后的画面是莱勒诺夫绝望的眼睛。我觉得他十分可怜,他把我们都当做自己的孩子,那么他得忍受多少次丧子之痛啊?

“醒醒!”莱勒诺夫的动作简直可以称得上在扇我耳光,“你要当逃兵么,恰尔洛夫!你要抛下你的战友么?你要让费多申科和斯米尔诺夫为埋葬你哭泣么?”

我因为疼痛昏迷又因为疼痛醒来。我冷汗直冒,躺在柳鲍芙怀里吃了一点干粮后终于等来莱勒诺夫从一个被俘虏的卡扎罗斯军医手里换来的镇静剂。卡季卡注射进去没多久我就感到一阵恶心和眩晕,难受的无法动弹。贝卡害怕的够呛,以为那个卡扎罗斯人故意给了假药。我的头有点疼,小腹也在抽搐,身体倒是不疼了。卡季卡想给我喂水,我知道杯子就在那儿,可根本无法触碰到,只是一个劲儿发抖,好像视觉出现问题。天知道那会儿我有多害怕。如果我因为打了吗啡没法射击,我还剩什么?士兵最需要的便是敏锐的反应和稳定的手,没有了这两样东西,就没有狙击手恰尔洛夫了。做不了狙击手,我还能做什么?我没有文化,做不了文员和电报员。坦克手,飞行员,炮手我也别想了。我会拖着这个残缺颤抖的身体,一如儿时那样无法反抗。我哭得好厉害,卡季卡反复向我保证这只是暂时的,不会有任何后遗症,即使这样我也无法平静下来,最后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等卡季卡想给我打第二针吗啡时,我就算是疼死也不同意了。那几天里,我用光了我们几个姑娘所有的绷带储备。女兵们总是有很多绷带,那是政府发放给我们的月经用品。但随着过度行军,营养不良和糟糕的卫生条件,我们很快不再来月经,不少人一直持续到现在。这不是件坏事儿,老实说,没有什么比在前线没法洗澡的日子里裤裆全是血来的更难受了。更何况绷带实在珍贵,有时能救你的命。

毫不夸张地说,我欠莱勒诺夫和我的战友们一条命。军队的要求很明确,如果受伤,包扎自己,尝试继续战斗,没有指挥官的允许不准离开位置。如果必须离开,把你的武器和一夹子弹放在身下,匍匐离开。绝对不允许可行动的士兵护送伤员下战场。你失去战斗能力,你就失去价值。就连卡季卡她们得到的命令也是尽量抢救轻伤员。士兵的

身体是国家财产,重伤的士兵没有太多救助价值。我们想打败敌人,但我们也想活下去。我们愿意听从指挥为国家而战,但在这件事儿上我们无法和国家完全达成一致。国家已经做好准备用我们的生命和血肉为胜利付出巨大代价。对国家来说,我们是一串数字,是“无法避免的伤亡损耗”,但对我们来说,这是我们唯一的身体,唯一的生命。国家要用它来换取土地,换取敌人的军械资源和敌军的生命,而我们则想尽可能的留下它,更久一点。于是我们做出退让,面对军事任务“不主动也不拒绝”,听天由命,假如死亡到来,我们也没有办法。对很多士兵来说,最好结局就是受伤退役,安全地呆在后方等待战争结束,亮出胸前的荣誉伤残章,向世界证明自己已经服役。这是埃里希永远无法理解的,他一点也不畏惧死亡,认为我们这种“不主动不拒绝”不过是粉饰后的怯懦。“真正的军人应该欢迎死亡”,埃里希沾沾自喜的扬起下巴,“死亡证明你是一个合格的军人。恰尔洛夫,记住,最好的军人埋在土里,刻在石碑上。”他说我无法理解军人的生命情有可原,他说我也许可以开枪,也许学会杀戮,但我的思想还是个把生命看的太重的农家女人,一个未来的母亲。我则回答说他我不会生下任何一个孩子,绝对不会。就像卡季卡感叹的那样,生命终将走向死亡,母亲在生下孩子的那一刻就开始这个新生命的倒计时。女人将生命和死亡联系在一起,我们比你更明白它们的意义。埃里希微微一笑,好像我在诡辩雪花是太阳的碎片,不置可否的耸耸肩。“当你什么时候不害怕死亡了,”埃里希轻轻抬了抬我的下巴,“你就是一个真正的军人了。”

我应该在那天死去,是我的战友冒着玩忽职守罪名的风险将我从前线拉回来,让我免于被炸成血沫的厄运。是莱勒诺夫在证件上刻意隐瞒了我伤势的严重性,将我留在医疗卫生营而不是转移到后方的军医院。彼时的军医院一片混乱,本该容纳两百五十人的房间塞进了一万三千多人。伤员没有食物,挤在地上等死,窗户被炸的粉碎,连房顶也只剩一半儿。在那里我得不到照顾,也没有足够药物治疗,很快就会因病发症高烧死去。即便我硬撑几天,在撤退期间也会因为无法行走被抛下等待敌人。莱勒诺夫为了我违背了他所发誓的公平。赫塔·恰尔洛夫凭什么可以活下来?我尝试过询问,莱勒诺夫回答说因为他知道我将是第二方面军最好的狙击手,我活下来很有价值。我知道真正的答案绝不是这样,我有天赋,但我不一定是最有天赋的,我只是更幸运,活得足够久而已。战争就是充满了这样让人心酸的奇迹,他拯救了我,拯救了被烧伤的安娜,拯救了很多士兵,却没人拯救他的孩子。

“赫塔,赫塔!”卡季卡在我眼前挥动手指,“你又上哪儿去了?你真的没事儿么?”

“我不要用药,也不需要休息。”我从记忆中抽身而出,重申道,抓住卡季卡的肩膀,“好了,亲爱的,请问我可以去上班儿了么?我保证如果有别的问题一定找你。”

卡季卡欲言又止:“赫塔,亲爱的,你应该休息.....”

“我会建议你听从医生的命令,吃药,然后休息一天,恰尔洛夫中尉。”埃里希冷不丁的开口,“强撑没有意义。如果我是您,我一定更珍惜晚上的睡眠时光。”

说完,他看着我,神情倨傲,左眼眼皮稍稍有些无力下垂,略带倦意,好像被我的刺的睁不开眼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我走过去,将手指插进埃里希冰凉的棕褐色头发里,慢慢摇晃收紧。他有一头很好的头发,细软光滑,即便有很多白发也依然能看出是属于年轻人的头发。我从上往下俯视,埃里希的眼睛深深嵌入眼眶,因此只能露出一点睫毛的影子。他颧骨的轮廓很清晰,瘦的叫人难过,两条腿随着我的动作慢慢由平伸改为不雅观的蜷缩。“你在关心我么,克莱茨少校。”

埃里希没有看我,忽的抽搐一下,骨头发出细小的爆裂声。“没有,恰尔洛夫中尉,”他的喉结动了动,闭上眼睛,“只是一点建议。”

“看着我。”我温和地命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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